皇帝蒼白的唇抖了抖,手指看著華連的眼中不辯喜怒。
華連毫不懼怕,一手拿著杯盞,一手挑著宜妃的下巴,目光直直的看著皇帝。
皇帝只覺得自己心中似乎燒著一團火似的,灼熱成一塊焦炭。
“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字,皇帝的聲音激蕩在大殿中央,盤旋不去。
“宜妃姿容出眾,深得朕心,著為宜貴妃,掌六宮事宜?!?p> 皇帝大手一揚,竟然開口升了宜妃的位份。
果然是帝王之心深不可測,這喜怒之變只在一瞬之間。
“陛下,宮中也有兩位貴妃娘娘了,臣妾不敢與兩位姐姐比肩,也不能讓陛下為臣妾破了祖制?!?p> 眾人還沒有來得及議論這位新貴之妃,便聽見宜妃嬌弱的聲音低低的提醒道。
“那就封為皇貴妃!”
皇帝大手一揮,此事便蓋棺定論了。
華連醉眼朦朧,與跪地謝恩的霧依彼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皇貴妃,位同副后,這六宮之內(nèi),只在皇后娘娘一人之下。
可如今,皇后閉宮,領著自己的幾個兒女悄無聲息的去了靈山。
皇貴妃便順理成章的成了這六宮最尊貴的存在,更何況她的手中還拿著鳳印,掌著六宮事。
皇貴妃笑面茵茵,順手拿起自己桌子上的團扇遮面,直接坐在了皇帝的身邊。
幾杯酒水下肚,皇貴妃一改剛才艷麗逼人的模樣,殷紅的胭脂早就被洇濕變淡,小鳥依人的依偎在皇帝的懷中。
皇帝身邊想來只有皇后的鳳座能與之比肩,皇貴妃逾越祖制,沒有半點禮數(shù)體統(tǒng)的樣子自然引來一陣微詞。
可是皇帝寵愛,仍是誰也不敢多說一句。
宴席過后,皇帝領著大臣們?nèi)タ从鶗績?nèi)的山河玉圖。
宮妃們各自更衣回宮,華連遠遠的墜在后頭離開了隊伍。
“吳思鶴,你該不會是忘了自己的命捏在了誰手里了吧?”
華連來到皇帝寢殿,冷漠的站在偏殿等候請賣的吳思鶴面前。
手中擺弄的銀針一抖,生生在自己的食指腹上戳出了一串血珠。
吳思鶴心中叫苦不迭,本來今日是估算著陛下會喝酒,才早早的等在偏殿準備討好陛下。
沒想到,沒等到皇帝,卻等來了這個喜怒無常,做事不按章法來的主子。
“殿……殿下……”
吳思鶴擦了一把自己額頭上的虛汗,將手指上的血痕抹在了衣袖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行禮問安。
華連眼中閃著危險的光芒,伸手捏著吳思鶴的嘴,掌中一顆圓滾滾赤紅紅的藥丸落到了他的口中。
吳思鶴本想用舌頭抵住,華連卻看穿了他這一點微不足道的伎倆。
另一只手化掌為刀,狠狠地擊向吳思鶴的喉嚨處。
那是人體極脆弱的地方,華連手上功夫不弱,若是這樣狠狠一掌下去,登時就能要了他的命。
吳思鶴本能的掙扎著往后仰頭躲避,喉結滾動,生生將那顆藥丸吞了下去。
而華連的掌刀也生生的停在了吳思鶴喉嚨致命處一寸的地方,帶起的余風掃過吳思鶴的頭發(fā),似乎在嘲諷他的不自量力。
人心揣度,他怎么可能斗得過公主殿下呢?
吳思鶴手指動了動,忍下了自己要扣喉嘔吐的沖動。
“殿下,屬下……”
抖索著聲音,吳思鶴顫顫巍巍的開口。
華連勾唇一笑。
若說皇貴妃得了昔日怡妃娘娘九成的美貌,華連便得了母妃十足十的神韻。
這一笑,可比方才皇貴妃一舞要魅惑得多了。
吳思鶴晃了晃神,驚駭?shù)牡拖骂^去,不敢再看一眼。
“不急,且等一等。”
華連的聲音淡淡的從上方飄來,也不管他,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倚靠著閉上了眼睛。
今夜酒水喝的實在多,這會子困倦的睡意席了上來,頭疼的厲害。
等什么呢?吳思鶴心里腹中都打著鼓。
很快,吳思鶴便知道在等什么了,在等一個足夠折磨他生不如死的懲罰。
腹中燒起一團火,渾身卻冰涼涼的嚇人。
吳思鶴雙手支地,死死的扣著自己衣服下擺,不過怕片刻便渾身濡濕了。
華連本是閉著眼小憩,吳思鶴死死忍著的動靜自然也傳到了他的耳中。
可是,華連只是挑了挑眉梢,繼續(xù)閉著眼坐在椅子上休息。
本來他只是存了一點疑心,可吳思鶴可不是這么忠誠能忍的人。
當初為了活命,將母妃的過往吐的干干凈凈,還賣身給自己做事。
若不是心中有鬼,吳思鶴怎么可能生生的忍著。
“陛下是不是懷疑你了?”
“陛下身邊守門小太監(jiān)和那個小宮女的事,是不是和你有關?”
直到吳思鶴牙齒咬破了嘴唇,不可抑制的痛呼出聲,華連才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波光瀲滟的眸子斜斜的看著他,唇邊不見一絲笑意,可吳思鶴硬是看出了冷笑的樣子。
像是一個獰笑著,看著他做困獸之斗的狩獵人。
吳思鶴只看了一眼迅速的低下頭去,一口血沫順著他開口的樣子流了下來:
“與屬下無關?!?p> 一字一句,說的艱難,卻也說的堅定無比。
華連笑了笑,又閉上了眼睛。
“本殿也不喜歡嚴刑逼供那一套,這毒,總有三炷香的時刻,你什么時候想說再說吧?!?p> 吳思鶴見華連不再看著自己,迅速的從懷中掏出一疊帕子,胡亂團了團塞在了嘴里。
雙手死死的扣著自己的衣服,連那衣服被撕開,絲線勒住了皮肉也渾然不覺。
腹中火燒火燎的疼,吳思鶴只覺得那里燃燒著一團刺人的火,生出長長的針尖來,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戳弄著。
大汗淋漓的倒在了地上,吳思鶴無聲的,歇斯底里的嘶吼著,也忍耐著。
這酒勁還真是厲害,華連昏昏沉沉的還真就睡了一覺。
一覺醒來,感到身上有些涼,睜眼去看,那吳思鶴已然恢復如常。
安安靜靜的跪在地上,如果不是他那唇邊嫣紅的血痕,和那被扯得絲線亂麻的衣服,還真讓華連覺得方才自己是記憶出現(xiàn)了偏差。
“怎么?你還是說與你無關么?”
華連起身,靜靜地盯著對方古井無波的眸子。
吳思鶴眼中死寂一片,重重的三叩首,聲音沉比千鈞:
“屬下忠誠天地可證,日月可鑒,絕無欺瞞殿下!”
“是么……”
華連看著面前真誠無比的吳思鶴,彎下腰來,冷冷的在他的耳邊說道:
“可是,你本不該如此忠誠啊!”
吳思鶴身子一抖,忽的福至心靈,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從頭至終,他就是因為被捏住了把柄才為華連做事,而不是忠心。
所以,華連從來試探的就不是他是否忠誠,而是他對事情的態(tài)度。
自己死死捱住了這三炷香的折磨,不求饒甚至撒謊才是最大的漏洞。
自己演著忠心耿耿,卻忘了自己當初交出去的是性命,而不是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