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nèi)一片寂靜,靜的連一根頭發(fā)掉下來也能聽到。
尚鋒抬起頭,一臉不可置信的的看著自己的娘親。
她看見自己原本風韻如水的娘親眼角生出了細細的皺紋,臉上也敷了一層薄薄的脂粉。
連一向烏云如墨的發(fā)間也夾雜了幾縷銀絲。
再看過去,曾經(jīng)步履翩翩,靈巧溫婉的美人已經(jīng)有了遲暮之相。
尚鋒心中一酸,偏過臉去,不忍讓自己的眼中的眼淚落在娘親的面前。
是她不好,她幼時與娘親相依為命,是娘親含辛茹苦的將她拉扯大的。
這么多年,即便她要天上的月亮,娘親也從未讓她失望過,甚至她要女扮男裝入將軍府,娘親也沒有說過半個字。
是她不好,不該為了殿下傷了娘親的心。
“娘……”
一開口,尚鋒便忍不住自己喉間心中的酸澀,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
姜雨嫣手指一抖,有些慌張的放下手中的茶杯,試探著伸手向自己的女兒:
“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
看見自己娘親生疏到咫尺之間不敢靠近的手掌,尚鋒眼中的淚更洶涌了:
“娘……”
伸出手來,將姜雨嫣的手攏在自己的手里,輕輕的貼在自己面頰上。
姜雨嫣眼中動容,也含了淚,輕輕的為尚鋒擦拭著淚水。
“是娘不好,是娘讓鋒兒傷心了。”
尚鋒的淚撲簌簌而下,搖著頭哽咽的不成樣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人抱頭痛哭,多日來的母女嫌隙終于冰釋。
畢竟是有十幾年的相依為命的情誼,又是血脈相連的至親,又哪里有解不開的心結(jié)呢?
“娘,你方才說讓我去……去殿下的眼前?”
情緒漸漸的平復下來,淚也慢慢的止住了。
尚鋒將頭輕輕的倚靠在姜雨嫣的肩頭,一如幼時。
“嗯,你不是愛慕殿下么?”
姜雨嫣手指輕輕的撫摸著尚鋒解下發(fā)冠散落在肩頭的墨發(fā)。
年輕時人人都是好顏色,皮膚嬌嫩如鮮花綻放,墨發(fā)如云似濃霧不散。
姜雨嫣愛美人,從小至今。
“可是,娘親不是說,殿下不該是我能肖想的么?”
尚鋒抬起頭來,不解的望著自己的娘親。
“是?。】墒悄阆矚g啊,喜歡到不惜和娘親生分,喜歡到跑去軍營為殿下籌謀……”
尚鋒聞言不好意思的低了頭,訥訥著說不出話來。
姜雨嫣笑了笑,溫和的取了妝奩里的梳子為她梳著長發(fā)如云。
“可是,天底下有哪個娘親能拗得過自己的女兒的呢?”
“娘……”
姜雨嫣手中力道極好,發(fā)間輕輕的刮著尚鋒的頭皮,舒適的瞇起了眼睛。
“既然你對殿下用情至此,娘親也想通了,一味地阻攔除了令我們母女生分實在是沒有旁的結(jié)果了?!?p> 姜雨嫣為她在發(fā)間綁上一朵鮮紅的芍藥花。
“娘親的鋒兒這般美,沒道理不去心上人的面前爭一爭便落敗的?!?p> “是,我是娘親的女兒,娘親年輕時京城出了名的美人,我又怎么會差呢?”
尚鋒鼻尖一慫,莞爾小時候一般親昵的蹭一蹭姜雨嫣的發(fā)絲。
“別動,娘親為你梳妝?!?p> 姜雨嫣好笑的推開了她,為尚鋒描眉,為她掃上嫣紅的胭脂,為她補上鮮嫩的口脂。
尚鋒略微有些別扭的熟悉,當初女扮男裝入將軍府數(shù)年,已然許久不紅裝了。
“好了,看看我的鋒兒?!?p> 片刻之后,姜雨嫣笑著帶尚鋒攬鏡一照。
鏡中人的眉眼英氣逼人,唇卻飽滿鮮艷,一雙含水的眸子似是蘊著刀劍,凌厲的美迫視著眉眼含笑的兩人。
“其實,殿下那樣的男子,喜歡的也不會是柔弱無依的女子,鋒兒你很好,只是娘親怕你傷心……”
“娘,別說了,我都懂得的。”
尚鋒親昵的倚在姜雨嫣的身邊:“我只是想盡力而為,想為自己的心意爭取一次,即便不成,鋒兒絕不會拖泥帶水……”
“好,好,好!娘親的鋒兒長大了!”
姜雨嫣有些激動,原來不止是自己老了,還有自己的女兒長大了。
會保護自己了,不再是當年那個莽撞的小姑娘了。
“好,可是你要親近殿下,不止是換上紅裝這樣簡單……”
“娘親的意思是?”
“我們都知道殿下所求不小,殿下這段時間動作不算小,你可看出了什么?”
姜雨嫣意有所指。
尚鋒皺著眉頭想了想,恍然大悟:
“軍權(quán)?”
“嗯,軍權(quán)。當年殿下與你定親也是為了將軍府背后的勢力,所以……”
姜雨嫣眉眼微挑,遙遙一指將軍府的方向。
“只是他畢竟是你的生身父親,做人做事不要把路堵死?!?p> 尚鋒微微猶豫:
“可是……”
姜雨嫣在她纖細的腰肢上推了一把:
“去吧。”
“父皇,兒臣見過父皇?!?p> 本是進宮看望母后,沒想到竟然看到了皇帝,華連微微蹙眉,行了一禮。
“嗯,連兒的身子可好些了?”
華連微微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曾以身患絕癥的說辭騙取藥材。
“承蒙父皇鴻福,兒臣身子已無大恙?!?p> 華連沉聲答了,不明白皇帝出現(xiàn)在這里的用意。
宮中傳來消息,第二日皇帝便扣下了一向得他信任為他聽脈的吳思鶴,可見是對那一日他所說的脈象有所懷疑。
后來又聽說他身邊的看門小公公被人捂死在了自己的耳房里,在他房中還搜出了不少的金銀財寶和女子之物。
內(nèi)務司查出來那些女子之物都是一個小宮女的私物,而那個小宮女是宜妃娘娘宮里的打掃小丫鬟。
皇帝大怒,下令要處死那個小宮女。
是宜妃娘娘心善,在皇帝的御書房門外跪了一天一夜,水米未進,最終暈倒了才博得了皇帝的一絲憐憫。
小宮女保了下來,宜妃娘娘的賢良之名也漸漸的蓋過她狐媚惑主,寵冠六宮的妖名。
彼時,華連聽完小人的稟告,只是冷冷的笑出了聲。
清蓮問他,在笑什么。
華連摸了摸她的頭,冰涼的指尖流連在她波光瀲滟的眸子眼尾之處。
“沒什么,本殿只是覺得這位宜妃娘娘不僅長了一張肖似母妃的臉,連選擇的路也和母妃一模一樣呢?!?p> 清蓮眼中含著一點憐憫和動容,殿下……
“兒臣無事……”
自然是無事的,畢竟無論是那位小太監(jiān),還是小宮女,還是那位名聲沸沸揚揚的宜妃娘娘,都是他的棋子。
這一樁事情,牽扯到的三個人都與他有關(guān),起因又是這位掌握著生殺予奪的皇帝。
這讓華連很難不多想一層。
“那就好。”
皇帝淡淡的看了一眼華連,眼中有著他看不懂的情緒。
又轉(zhuǎn)頭去看皇后:
“朕說的事情還希望皇后好好考慮考慮!”
皇后冷淡的應了一聲,眉眼不動。
“兒臣恭送父皇?!?p> 華連見微知著,俯下身下行禮。
皇帝對著皇后冷哼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母后,他來說什么?要您考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