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神的姜雨嫣沒有聽清那個名字,低頭看著清蓮沉在幽暗中的倩影。
“薛婉玉......”
清蓮低聲重復(fù)了一下這個名字,自昨晚見到她開始,她便一直稱呼她為薛姑娘,疏離有禮,恪守著一個作為張煜摯友的本分。
即便在洞悉了薛婉玉奉了姜雨嫣之命,對張煜未必全心全意的企圖之后,她也仍舊堅守了這份君子之禮。
在姜雨嫣的面前,從清蓮的口中吐出薛婉玉這三個字,幽幽的,帶著試探,隱藏著鋒芒,含著未知的蠱惑。
姜雨嫣輕輕的點了點頭:“自從她家道敗落之后,便流落到了市井之中,后來入了我這花樓,便同你一樣,臣服于殿下了?!?p> 清蓮眸色沉沉:“那她同張煜的交情,是殿下的安排,還是......”
姜雨嫣忽地笑了,笑聲在這幽暗的房間當(dāng)中顯得有些突兀,卻是從她踏進這間屋子之后難得的帶上了些許溫度。
“姑姑笑什么?”
清蓮被姜雨嫣笑得一頭霧水。
“沒什么,只是覺得你和殿下還真是冥冥之中有一點相像?!苯赕毯Γ骸白蛞沟钕侣犃宋业姆A告之后,也問了我同樣的問題?!?p> 清蓮心中蔓生出一點溫暖和甘甜:“殿下并不知道薛婉玉的存在么?”
“你當(dāng)?shù)钕率鞘裁慈??殿下要籌謀的事情這樣多,又怎么會對我這小小的花樓事無巨細,不過是掌握一些大概的布局,像薛婉玉這樣的棋子,殿下昨夜還是第一次聽說她的名字呢!”
清蓮默默,忽地感到疑惑。當(dāng)初她原本是偶遇姜雨嫣,被她目睹了那些見不得光的秘密,后來才投身于華連的麾下。
按理來說,她也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棋子才對,為何落了殿下的眼,勞煩他親自過問呢?
難道是因為他太過大膽,只是毀了自己被姜雨嫣看中的容貌,姜雨嫣不知該如何處置她,才驚動了殿下?
“其實,薛婉玉并不是特別為張煜準(zhǔn)備的,只是碰巧趕上了能用的到的地方?!?p> 見清蓮有些走神,姜雨嫣勾起唇角。
“哦?這么說,薛婉玉對張煜也不是一味的欺騙,他們二人之間還是有真情在的?”清蓮聽明白了:“只是不知道姑姑會如何安置她呢?”
如此說來,薛婉玉并不算是過了華連的眼,只是姜雨嫣的手下做事,那么她為張煜爭取的機會應(yīng)當(dāng)更大一些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昨夜薛婉玉愿意出言阻擋張煜的仕途,原本就是用她的自由來交換的?!?p> 姜雨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悵惘:“世上難得有情人,我自然也沒有不成全的道理?!?p>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慢慢的吐出來:“殿下也是這樣想的?!?p> 清蓮有些意外,華連原不該是這樣心善愿意成全旁人的人,只是觸及姜雨嫣眸中含著的幽遠,心思稍稍的一動,忽地明白過來。
薛婉玉本就不是死心塌地歸附于殿下,不如手中捏著她在花樓中生存這些年的把柄,放她入張家,比起強留甚至有暴露身份的危險,還是如此處置能發(fā)揮她最大的作用。
清蓮也是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既然殿下早有安排,她再說也是無益,在殿下的手中,能和有情人走到一起也算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
“你休息片刻吧,想來那張公子也快來了。”
望著清蓮面上的灰白色,姜雨嫣想要伸出手拍拍她,手指蜷縮了一下又握了回去,只是留下一句沒有痕跡的關(guān)切。
清蓮點一點頭,看到姜雨嫣的身影消失在關(guān)上的門后,眼中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了,倚著床頭,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自她還生活在農(nóng)莊開始,往事片段一一的從自己的腦海當(dāng)中走過,清蓮的眉頭越皺越深,從前只是覺得機緣巧合地事情,如今看來透著一股隱隱的被上天推動的感覺。
清蓮鎖著眉心,仍由那些翻飛的記憶將自己沉沒,她感覺自己似乎遺漏了什么重要的東西,而那就是她命運一開始的契機。
“薛兄......,薛兄,你醒了么?”
門外傳來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剛剛睡醒的張煜打聽了清蓮休息的房間,便來到了門口小心翼翼地問道。
清蓮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回憶當(dāng)中,那些不受家中父母重視的日子,那些被無禮的目光纏繞著的日子,那些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血腥一面的日子。
像是猝不及防長在深水當(dāng)中的水草,沒有觸及的時候可以相安無事,一旦輕輕的碰到時,它們就會像是被觸碰到領(lǐng)地的蛇,朝你吐著信子,死死的纏繞著你。
清蓮覺得自己似乎是墜入了無邊的黑暗當(dāng)中,苦苦的掙扎著,卻怎么也沒有辦法從里面掙脫出來。
門外傳來一個細聲細氣的女聲,似乎是對著在門口打著轉(zhuǎn)的張煜說了點什么。
“薛兄,我進來了......”
張煜終于鼓足了勇氣,輕輕的推開了門,他剛剛得到了消息,今日夫子要來屋舍考核,他倒是無所謂,只是清蓮平日里這般用功,他不希望他會錯過。
輕輕的將門推開了一條縫隙,又慢慢的將自己的一條腿伸了進去,閉著眼睛緊張的等待著清蓮的反應(yīng),意料之中的掌風(fēng)遲遲沒有落下。
張煜奇怪的皺了皺眉頭,猶豫了片刻,又將自己的腦袋從那條縫隙當(dāng)中伸了進去,看見清蓮正靠在床邊,悄悄地松了一口氣,躡手躡腳的向床邊的清蓮走過去。
直到走至床邊,張煜才發(fā)現(xiàn)清蓮的眉頭緊緊鎖著,面上灰白的嚇人,像是陷入了某種不為人知的夢魘當(dāng)中。
張煜伸出手輕輕的搖了搖清蓮的肩膀,喚道:“薛兄......”
清蓮感覺自己無邊的黑暗世界里忽地刮過了一陣狂風(fēng)驟雨,猛地吹開了那些凝在一起的濃重的黑暗,帶來一絲冰涼的慰藉。
終于,在張煜鍥而不舍地呼喚下,清蓮緩緩地睜開了眸子,迷茫的沒有情緒的眼睛空洞了片刻,慢慢的聚焦到面前張煜放大的臉上。
少年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焦急和關(guān)切,清蓮原本空洞的眸子染上了一些溫度:“你來了?!?p> 語氣輕輕的,讓張煜頭一次在面對清蓮時心生恐慌,這樣沒有生機的薛兄他還是第一次見,就好像隨時可能離開他一般。
少年單純的心思中染了一點異樣,平日的薛兄是多么機警的一個人,隔著門就能察覺到自己的存在,如今自己就這樣大剌剌的站在了他的面前,薛兄的神色還像是沒有回魂一般。
“怎么了?這樣一幅著急的樣子?”
清蓮也知道自己失態(tài)了,算起來在這短短的一日一夜中,自己已經(jīng)是第二次失去了自己該有的樣子,這座花樓就像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無聲無息之間便吞噬了原本的自己。
眨了眨眼睛,清蓮意識回籠,注意到張煜奇怪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