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鼻端縈繞著荷香的二丫睡得格外安穩(wěn)。
原本她以為自己在一夜之間經(jīng)歷了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夜里該是四面八方的魂魄在夢間找她索魂的。
就算沒有人找她喊冤哭訴,那個男人,用溫柔和體貼讓她動心的男人,也該在夢中給她留下最后的囑托和牽掛的。
可是,沒有,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
愛的,恨得,都沒有。
果然自己還真是一個魔鬼,二丫在心中默默的嘲諷著自己的心大。
“姑娘醒了?”
姜雨嫣端著一個紅方布罩著的托盤走了進(jìn)來,朝著愣愣的坐在床邊的二丫溫和的一笑:“姑娘可先洗漱?”
“好?!奔娜嘶h下,自然萬般都由著主人家擺弄。
姜雨嫣唇邊彎起一絲了然的微笑,徐徐地走上前去。
凈臉均面、描眉畫眼,手指在二丫的發(fā)間上下翻飛,輕輕巧巧地一個丫鬟髻便梳成了。
姜雨嫣望著面前裝扮得宜的小姑娘由衷的發(fā)出感嘆:“姑娘,你的天資就是入宮也不會遜色?!?p> 二丫摸了摸自己的臉蛋,這大概就是面前這個女人愿意在重重殺戮中救下自己一天性命的緣故吧。
“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恩人?”二丫低著眉頭,沒有應(yīng)和姜雨嫣的稱贊之言。
姜雨嫣從方才拿過來的托盤中取來了一件淺綠色的衣裙,手指碰上二丫的腰間:“姑娘不必客氣,若是不嫌棄,便和這樓中的姑娘們一樣喚我一聲姑姑就好。”
“姑姑”二丫從善如流:“不勞煩姑姑伺候,二丫可以自己來。”
二丫側(cè)身躲過姜雨嫣的手指,接過那件衣服,背過身去,迅速的換上衣裙。
姜雨嫣看著轉(zhuǎn)過身來的二丫有片刻的失神,愣在原地半晌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姑姑可是不滿意?”二丫皺著眉頭。
姜雨嫣眨了眨眼睛,掩下自己眼中的波瀾,含笑道:“不是,姑娘天姿國色,只是叫我一時看失了神?!?p> “姑姑謬贊?!倍拘α诵Γ骸爸皇遣恢牢疫@樣一幅顏色能為姑姑做多少?能還得了幾分姑姑的救命之恩?”
二丫再忍耐,再隱忍,也還是沒有掩下自己話中的鋒芒。
面前這個救了自己的女子,數(shù)次稱贊自己的容貌,初見時又是以容貌為借口想要帶走自己,二丫實(shí)在是很難不心懷不忿。
姜雨嫣倒是沒有被激怒,這話說的本沒有錯,她本就是看中了她的容貌天骨才數(shù)次干涉她原本的生活,只是她容顏再好,也不能輕易示人。
“姑娘說的對,可也不對?!苯赕虛u了搖頭,伸手為她開窗換氣。
“我雖然是看中了姑娘的容色,可是姑娘若是要好好的活在世上,卻也不得不舍棄這容色?!苯赕萄赞o之間模糊不已:“所以,姑娘這幅好顏色并不能為我所用?!?p> “姑姑這是什么意思?”二丫不解。
“姑娘可想知道昨夜血海的真相?”姜雨嫣循循善誘。
二丫點(diǎn)頭:“那是自然?!?p> “我曾在姑娘拒絕我之后,刻意留意過姑娘的身世和處境,也知道姑娘成親后撫養(yǎng)了一位丈夫撿回來的幼子......”
姜雨嫣從身后取出一把匕首,二丫眼眸微縮。
“姑娘想必不知情,那個孩子是京城中一位貴人家的小少爺,至于為何會成為姑娘的孩子,我就不知道了......”姜雨嫣的聲音里帶著濃重的惋惜。
從姜雨嫣的口中,二丫大概知道了故事的首尾。
那位貴人派人接回小娃娃的那日,途中遇見了她的父母,她的弟弟看見了那些侍衛(wèi)腰間的匕首,于是拿出從二丫身上搜刮出來的匕首挾恩圖報(bào)。
那位遠(yuǎn)在京城的貴人惱羞成怒,帶著殺心的怒火燃到了這個小小的村莊。
“姑娘認(rèn)得這把匕首,便是這把匕首害了姑娘一家及村中老少的性命。”姜雨嫣把匕首遞給了二丫:“這把匕首是我從那日的火堆灰燼里撿回來,姑娘留著,就當(dāng)作是個念想吧?!?p> “原來是這樣的......”二丫聽完了真相,撫摸著冰涼的匕首,盯著上面繁復(fù)華麗的花紋,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過了很久很久,二丫才抬起一雙盈盈淚眼:“姑姑,是不是在那些所謂貴人的眼中,我們這些無權(quán)無勢人的性命就在翻掌之間?”
姜雨嫣嘆了一口氣,走到二丫的面前,伸手抱住面前哭的軟弱的姑娘,慈悲的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世道如此,姑娘還是節(jié)哀順變吧?!?p> 在陰影里,二丫的眼淚肆無忌憚的流了下來。
“姑娘,若是你想要活命,你須要隱姓埋名,遠(yuǎn)走他鄉(xiāng)的過一輩子了?!钡鹊綉阎腥说那榫w稍稍平復(fù)了下來,姜雨嫣斟酌著開了口。
二丫的聲音帶著哽咽:“姑姑,若是我愿意留下來呢?”
“那......”姜雨嫣有些躊躇,唇齒間的為難之色顯而易見:“那姑娘需要......需要經(jīng)歷一些痛苦.......”
二丫離開了姜雨嫣的懷抱,知道接下來的話才是此行面前這個女子的正題。
“姑姑但說無妨。”
她相信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天下掉下來的餡餅都有籌碼,任何的意外都有跡可循。
“姑姑,是什么樣的痛苦?”二丫仰起自己被裝扮得宜的臉,一雙楚楚動人的眸子水盈盈的望著對方,唇角下拉,有一種悲苦的凄美。
姜雨嫣低下頭,望著自己的腳尖:“姑娘,你需要改頭換面,脫胎換骨。”
“吱呀——”
說完這一切的姜雨嫣貼心的為二丫掩上了房門,留給她時間和空間思考衡量,接下來的路必須要走,可是不能是由他們來逼迫她走。
......
“你怎么還沒有走?”
姜雨嫣出門以后卻遇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來者盈盈拜下:“我知姑姑有觀面看骨的本事,還請姑姑垂憐,看我是否有一些可用之姿......”
姜雨嫣有些為難:“可是,殿下的意思是......”
來者再拜,身若拂柳,眼波蕩漾,媚色橫生:“只要姑姑有心,此事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