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什么死!和城里人訂婚了就了不起?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這窮酸樣兒,畏畏縮縮,臺面都上不了,城里男人會看上你???”
“錯了!不是訂婚,是娃娃親!”
“啥娃娃親,人家那是指腹為婚!”
“嗤,竟還指腹為婚,明兒我就去公社貼大報,找人斗死她!……”
好吵!江奕奕感覺耳邊有兩百只母鴨子在叫,但母鴨子的話她聽不懂。
第一次住院便被下了最后通牒,胃癌晚期,她只有七天可活。以為年輕有資本,便三餐不定,日日熬夜做直播,終于攢夠了換大房子的錢,到頭來竟要為這病埋單。
江奕奕覺得冤又不冤,前車之鑒有,她只是視而不見??倸w世上就她一個,無牽無掛來,孑然一身走,不至于太悲傷。
只記得最后那日,窗邊突然飄來一片四葉草,好巧不巧落在她掌心。四片心形葉子攤開,代表綠色的勃勃生機(jī)與掌心的無力蒼白形成強(qiáng)烈對比。她對著幸運(yùn)草許愿,下輩子投胎一定要找個家里人丁旺盛的,之后,便失去了意識。
她這是還沒死?可病房只住著她一人,難不成是醫(yī)生怕她太悶便給她放撕逼大???音量調(diào)成這般大,就是死人也能給吵醒??!
江奕奕緩緩睜眼,但下一秒,腦袋鉆心一痛,又刺激得她將眼睛緊緊閉上。
“看吧,我就說她裝死你們還不信!這江奕奕皮糙肉厚,不過推了她一把,咋能輕易就死了!江奕奕,別裝了,趕緊起來!我這衣服可貴著呢,你得賠!”先前罵得最兇的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江奕奕終于確定不是做夢了。她死了,但她又重生了。
不過重生的年代發(fā)生了偏移,竟是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她依舊是江奕奕,不是二十八,而是十八,也不再孤身一人,生活在一個多口之家。嗯,至于有多少口……江奕奕暫時數(shù)不過來。
眼下是起糾紛事件,幾個女孩在麥田機(jī)井旁洗衣服,江奕奕不小心滑了一跤,弄臟了一名叫楊春燕女孩的裙子,那裙子是的確良的,這年代十分走俏。楊春燕本就厭惡江奕奕,衣服便成了導(dǎo)火索,期間動手推搡。江奕奕為躲避,腳下不小心踩到一塊光滑石頭,加之楊春燕那一推,整個人向后栽過去,后腦勺著地,當(dāng)場昏迷。
眾人以為江奕奕在裝,便各種諷刺辱罵,可原來的“江奕奕”的確死了,這孽債便盡數(shù)落在了現(xiàn)在的江奕奕頭上。
老天待她不薄,竟給她一次重生機(jī)會。江奕奕感嘆之余,這才重新睜開眼。
入眼的,是個瞇著狹長眸子,盯著她神情寫滿刻薄的女孩,那女孩不是別人,正是同原主發(fā)生正面沖突的楊春燕。緊挨著楊春燕的左右兩側(cè)分別站著一個女孩,皆是幫兇。不過,這些人江奕奕并未放心上,真正引起她注意的,是站在不遠(yuǎn)處,手里端著臉盆,臉上露著擔(dān)憂,但眸底卻藏著深深譏誚的另外個女孩。
這女孩同江奕奕一個姓氏,是原主大伯家的女兒,江秋月。
江家尚未分家,是沁水村大戶。江老爺子有三兒兩女,老大江建國,老二江建設(shè),老三江建蘭,老四江建慧,老五江建業(yè)。老三與老四是女兒,一早就嫁了出去。老大江建國有一兒一女,老五江建業(yè)有兩個兒子。
江奕奕則是老二家的三女兒,其上還有兩個哥哥,下面還有個弟弟。
江家人如今住在一個院子里,十大幾口人擠在一塊,平日少不了熱鬧。
原主怯懦膽小,江老爺子與陳老太太更是偏心眼子無敵,最寵老三,其次老大,最看不上眼的便是老二這一家子。尤其是江奕奕。
在他們眼里,江奕奕就是給外人白養(yǎng)的媳婦兒,養(yǎng)她還不如養(yǎng)頭豬劃算。也因此,平日家里的臟活累活,江奕奕做的最多。
當(dāng)然,除了江奕奕,江秋月也在白養(yǎng)之列。但江秋月嘴甜,是朵小白蓮,很得江老爺子與陳老太的心。
江秋月只比江奕奕大一個月,可原主對江秋月十分信任,許多事情江奕奕都聽她的,就比如今兒來這洗衣服還是江秋月提議。
江秋月帶的衣服不少,但大部分都是江奕奕幫忙洗的。
在原主留下的影像記憶里,楊春燕衣服被弄臟前,曾有只手碰了她。原主壓根沒多想,但江奕奕從小就在人堆里摸爬滾打,這些小伎倆看得一清二楚,那下黑手的人,正是江秋月。
嘖,江秋月這么做,是為了什么?嫉妒原主的臉?
“既然醒了就趕緊賠錢!這裙子可是我爸從縣供銷社給我買的,花了整整十塊!江奕奕,看在咱們同村份上,給你打個九九折,賠我九塊九就成!”楊春燕盯著扶著后腦慢慢爬起來的江奕奕,抱著雙臂,語氣不屑又囂張。
楊春燕是沁水村村支書女兒,也是全村最富的一家,就是最難的那幾年,她也沒怎么吃過苦,更是家中老幺,被寵得刁蠻又任性。
村支書能耐不小,村里人都巴結(jié)著,就是江家亦如此。
江奕奕與江秋月同楊春燕年紀(jì)相仿,江秋月與楊春燕更是同班同學(xué),正讀高二,二人關(guān)系甚好。作為好朋友的姐妹,原主經(jīng)常被呼來喚去。
原本一切太平,卻不知誰先聊起楊春燕訂婚的事,對方是隔壁村村長家兒子。放眼沁水村,這是十分值得炫耀的,卻不料江秋月“無意”間提起江奕奕的訂婚。城里人與村長兒子一眼看高低,楊春燕當(dāng)場就給了江奕奕臉色。
原主畏懼楊春燕,走路分心,這才有了最初的事。
江奕奕理清事情來龍去脈,抬眸看向楊春燕白裙上所謂的“臟”處,不過是兩個綠豆大的泥點(diǎn)子,清水一涮便能潔凈如新。但楊春燕咬死了讓江奕奕賠……
九塊九,這個數(shù)字對前世的江奕奕來說不過一包零食,一個蛋撻,可對原主,那幾乎是巨款了。他爹江建設(shè)每月工資二十塊,九塊九抵了他半個月掙的錢,剩下的錢還要上繳陳老太做生活費(fèi)。
旁邊倆女孩見江奕奕盯著泥點(diǎn)子發(fā)愣,對視后跟著添油加醋:“江奕奕,做錯了事就要承擔(dān)后果,春燕這裙子今兒可是第一次穿,嶄新嶄新的,春燕好心沒讓你全額賠就不錯了,你還不感激?”
“就是,不是我說你,這么大人了,做事毛手毛腳,怪不得這么多年過去你那未婚夫一直都不來看你!”
這話若是對原主說,肯定會令其自慚形穢,傷害滿點(diǎn)??上В缃竦慕绒葥Q了芯兒,她巴不得那人不來找自己。
見她依舊不動,躲在后面一直沒開口的江秋月終于舍得邁步,語含責(zé)備道:“奕奕,你,你叫怎么說你,這件事若讓奶奶知道,家里肯定要鬧得雞犬不寧。你也知道奶奶鬧起來是什么樣,你不想二嬸受氣吧?我看,實(shí)在不行你偷偷跟二叔說,讓二叔把錢給你,他肯定不會怪你的?!?p> 藏起眸底冷意,江奕奕忽然抬頭看她,下一秒,像是按了自動開關(guān),眼淚啪嗒啪嗒不停往下掉,哭得不能自已:“嗚嗚,姐,你知道我爹沒錢的,前天奶奶剛把最后五塊錢要走,我二哥鋼筆壞了,到現(xiàn)在都沒能換新的。姐,要不,要不你先借我吧,等我攢夠了錢一定會還你!”
裝白蓮,誰還不會呢?
江秋月聞言一怔,嘴角輕扯,眼神閃爍晦暗不明:“奕奕,你說什么呢?我,我怎么會有錢?”
“姐,你有的!今早我還見大娘往你兜里塞了一塊錢。爺爺偶爾也會給你,我知道你存了不少,十塊肯定有了。你,你就先借給我,你放心,實(shí)在不行,等我出去工作,發(fā)了第一筆工資就先還你錢!”
等你掙到錢要猴年馬月,再說,就算真掙到,那錢也要被陳老太搜刮走!江秋月心中恨恨地想。
“奕奕……”
“春燕你看,我姐都答應(yīng)了。你先讓我姐把錢給你,等我掙到錢再還給我姐就是!”江奕奕看著楊春燕淚眼婆娑,依舊是從前懦弱可欺的模樣。
江秋月要瘋:“江奕奕,我什么時候答應(yīng)要替你還錢了!我……”
“姐,我知道你在擔(dān)心啥。別怕,咱們是親姐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都是一家人!”江奕奕沖著江秋月破涕為笑,小米牙閃閃發(fā)亮,“姐,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江秋月:“誰他……不是,這,這怎么……”盯著江奕奕滿是無辜的臉,江秋月恨不得一巴掌直接扇過去。
這個蠢貨!
“那個,春燕?!苯绒冗€沒完,“既然錢我都賠你了,這衣服你便脫下來給我吧?!?p> “你說什么?。俊睏畲貉嘁宦暭饨?,以為自己聽錯了。
江奕奕繼續(xù)扮無辜:“不,不是嗎?哦,你是想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那就等我姐把錢給我的時候吧。嗯,不過兩個泥點(diǎn)子,洗洗就能穿。嘿嘿,長這么大,這還是我收到的第一條裙子呢!”
“江奕奕!”楊春燕眼見著要暴走,這是她的裙子,怎么可能給江奕奕!
“欸,春燕你還有事兒?”江奕奕像是看不出對方發(fā)怒,眨巴著眼睛忽地猛地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多虧你提醒,要不然我就把最重要的一件事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