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俗稱鬼節(jié)。
天還未亮,各家都開始準備豐盛的早飯。
也不知從何時興起的規(guī)矩,下墳地前,必須要吃得飽飽的。
吃過早飯,百姓陸續(xù)離開小鎮(zhèn),前往郊外的墳地去祭奠親人,拜祭祖先。
更有講究的人家,還會去放河燈。
今日一鴻院十分冷清。
曾經(jīng)老方丈在時,寺院內(nèi)每到這日子,香客絡(luò)繹不絕,來給故去親人立一尊往生牌位。
而李老道顯然沒想這么多,所以此刻他站在三清殿前,等了一上午,只有一個人來到這里。
這人便是昨晚被嚇暈過去的更夫。
更夫一把鼻涕一把淚,向李書懷哭訴著昨晚發(fā)生的事。
李老道瞅著在眼前紛飛的黃白交雜的粘稠之物,不動聲色的向后退了一小步。
“嗚嗚嗚!李道長啊,昨晚可嚇死我了!你差一點就見不到我了。”
李書懷泰然自若,平靜道:“中元節(jié)陰氣重,你難免會看見些不干凈的東西。不必在意。”
那更夫還是不放心,繼續(xù)哭訴,非說自己被陰物纏上了,想著請李書懷給自己破一破。
李老道無奈之下,從袖中抽出一張符紙,讓他貼在自家門上。
更夫小心翼翼的將符紙捧在手里,對著李老道鞠了一躬,這才滿意而歸。
李老道搖頭笑了笑。
在更夫走后沒多久,徐馗在洛姝的攙扶下,步履蹣跚的走進了一鴻院。
聽見身后時不時傳來的‘哎呦’聲,李書懷扭頭看去,訝異道:“你這是出什么事了?”
聞言,徐馗眼神幽怨的瞅著身旁的女子,抽了抽鼻子。
洛姝低著頭,臉色緋紅。
李老道瞬間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打趣道:“你二人玩的也太過火了。”
“呃......李道長,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就是一早被洛姝揍了一頓而已......”
洛姝抬起眼皮看向李書懷,眼神不善。
李書懷‘呵呵’一笑。
徐馗揉著自己的腰,小聲抱怨道:“洛姝,這次你也下手太重了。”
洛姝赧然道:“我看相公你拳意所有增長,便多用了幾分力出來?!?p> “嘶~你這幾分力,差點沒捶死我?!?p> 不過徐馗心里倒有些小竊喜,今早被洛姝毆打時,自己試著反抗了一下,沒想到與洛姝對上一拳后,竟然只退了一小步,著實讓他驚喜了一番。
不過,接下來,他便被洛姝狠狠的完虐了。
李書懷上下打量了徐馗一番,心里暗自稱奇。
僅僅過去不到兩日,這小子竟然進步了這么多,已然是一只腳邁入淬體境了。
這時,徐馗問道:“李道長,來時洛姝跟我說,我離著淬體境已經(jīng)不遠了,若不然您就早早收我為徒吧?”
李老道語氣平淡道:“日后再說。”
日后?
徐馗感覺渾身不自在。
“不過......”
話鋒一轉(zhuǎn),李老道慢悠悠說道:“我可以先教你道家的吐納之術(shù),為日后步入練氣境,打些基礎(chǔ)。”
不等徐馗表達他的激動之情,洛姝搶先質(zhì)問道:“淬體境未成,就要練氣,有些本末倒置了吧?”
李書懷瞥了眼她,隨口說道:“我道家不講究這些?!?p> 洛姝眉頭一蹙,但猶豫了下,還是將想說的話忍了下去。
“在傳你吐納術(shù)之前,貧道想你一個問題?!?p> 徐馗神色一正,“您請講!”
“當日,你為何會想要超度張家女鬼?你要知道,這女鬼可是殺了不少人,哪怕將她打得魂飛魄散,也不為過?!崩顣鴳涯抗庾谱频亩⒅熵?,期待著他的答案。
思付片刻,徐馗正色道:“佛、道兩家,都講究因果報應(yīng)。雖然晚輩也僅僅知道些皮毛,但做錯了事就要受到懲罰的道理,我還是懂的。張家也好,還是那女鬼的娘家也罷,都做錯了事,是不是應(yīng)該受到懲罰呢?”
徐馗將問題拋向了李書懷,后者看著他,說了個‘是’字。
“女鬼生前受盡虐待,沒做什么錯事,卻落個身死的下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李書懷眉頭一皺,緩緩說道:“也許是那女鬼上一世做了錯事......”
徐馗強行打斷道:“她上一世做錯了什么,我不知道,也管不著。我只知道,這一世對她太不公平!沒做錯事,卻受到了懲罰!既然如此,她為報仇而殺了人又如何?她受到了懲罰,也犯了錯,我為何要再將她擊殺呢?”
說到最后,語調(diào)漸漸低沉,“這人若是該死,我徐馗絕不心慈手軟。若是不該死,哪怕將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絕不出手!這便是我所堅持的原則!”
李書懷盯著他看了許久,轉(zhuǎn)身朝屋舍走去,背對徐馗,緩緩說道:“今日這些話,你切不可對其他佛、道之人講起。兩教因果大道,不是你所能抗衡的?!?p> 徐馗盯著老者的背影,抿著嘴,心思輾轉(zhuǎn)。
......
屋舍之中,
徐馗和李書懷盤膝相對而坐,前者按照李老道告之自己的口訣,默默的練習(xí)吐納之術(shù)。
氣引泥丸宮,經(jīng)中元宮,入丹田宮,氣走四肢百骸,周身竅穴,再回泥丸宮,這便是一個周天。
不知過了多久,徐馗已完全忘記了坐在自己面前的老道,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而這縷濁氣在即將撲到李書懷面前時,瞬間消散于無。
“感覺如何?”
徐馗緩緩睜眼,激動道:“舒服極了!”
老道眉頭一皺,“就沒有其他詞了?”
徐馗想了又想,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極其舒服!”
老道把頭一瞥,懶得再理他。
洛姝看著兩人相繼走出屋舍,如同歸巢的小鳥,一溜小跑到徐馗身邊,詢問他修行的可順利?
徐馗露出一副小白牙,食指、拇指相抵,豎起三根手指,道了聲‘哦了’。
......
臨近傍晚,百姓陸續(xù)返回小鎮(zhèn)。
一輛馬車上,戚相公看向坐在身旁的老者,關(guān)切道:“陳伯,你好些了嗎?”
雖然戚漢文百般不愿讓老者與自己一起去祭奠陳家母女,但老者卻心意已決,說是就算他不帶自己去,自己爬也要爬到她們娘倆兒的墳前。
戚相公聞言,心中一陣酸楚,最終還是心軟了。
在墳前,老者眼含熱淚,一邊給妻子和女兒撒著紙錢,嘴里一邊念念有詞。
末了,老者還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險些暈厥過去。
老者抹了抹快要從眼角溢出的淚水,強顏歡笑道:“我沒事?!?p> 過了一會兒,老者自言自語道:“或許,明年我就不用去了?!?p> 戚相公心中琢磨起老者話中的含義,猛然一震。
馬車率先路過戚家,戚相公鉆下馬車,就看見夫人拎著食盒站在門前,沖著自己揮手微笑。
戚相公囑咐小廝,一定要將陳老伯平安送到家,還不等他轉(zhuǎn)身返回家中,戚夫人就走上前,將手中的食客遞給了馬車中的老者,說這里面是她親手做的糕點,望老者不要嫌棄。
陳老伯將食客收下,看向這夫婦二人,笑容和藹。
馬車向陳家緩緩駛?cè)?,車廂?nèi),陳老伯小心翼翼將食盒打開,瞅著里面擺放整齊的精致糕點,不禁有些食指大動。
老者捏起一塊糕點丟入嘴中,咀嚼了幾下后,表情瞬間呆滯。
馬車停靠在陳家巷子前,小廝撩開轎簾,想告訴老者到家了,可未等開口,就愣在原地。
車廂內(nèi),老者緊緊將食盒抱在懷里,嚎啕大哭。
......
回到客棧,在被洛姝又狂虐了一番后,徐馗直接盤膝而坐,修行吐納之術(shù)。
一個周天后,徐馗緩緩睜眼,吐出濁氣,眼睛明亮有神。
有了洛姝教自己的拳法,還有李老道傳授的吐納術(shù),徐馗算是找到了通往修行之路的大門。
李書懷千叮萬囑,吐納術(shù)不可修煉過勤。
操之過急,反而會做火入魔。
徐馗謹記此話,計劃著每天一早一晚修煉兩次,至于挨打這件事,到可以多多益善。
每天都能遭受洛姝的毒打,徐馗直呼好幸福。
在他思考現(xiàn)狀之時,站在遠處的洛姝忽然眉頭一蹙,視線從徐馗身上移開,四下看去。
這霧氣,怎么越來越濃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