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月光灑在姜婉兒柔弱無骨的身上,此時顯得愈發(fā)可憐起來,仿佛下一刻就要暈倒過去。
她自幼立志要做一個不弱于男兒之下的女人,想證明,在世上男人能做的女子同樣能做。女子并非不如男人,女子同樣能夠支撐起一個家庭,乃至一個社會的半邊天。
所以,她毅然選擇從文!
從小飽讀詩書,通曉天經地理。乃至于整個臨安城比她還博學的人,也是為數不多的幾個。
她這些年,寫的詩作的詞,皆在整個臨安甚至江南都有被傳誦。這似乎已經達到了如今一般女子很難去觸碰的高度,但是她心里仍舊始終覺得不夠?
不滿當下,但又無從突破!
進退兩難之境,讓她這兩年頗為惱火。
或許,女子的終點從來都是出生在這個世上就已經注定。
而如今,自己走到了很多女子都沒能走到的高度,終點已經被拉長,但是終究沒有走出這個怪圈吧?
前半生姜婉兒想掙脫,可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的事實,他為刀俎,她為魚肉!
連自己清譽都不能保住,還要看著被架在眾人之下火烤,姜婉兒悲從心生。
現(xiàn)在自己的所有緊系那一首小人所作的詩,真是莫大的諷刺!
諷刺了她前半生所有所做的努力,也打散了她寧死不屈的心。
哀莫大于心死!
姜婉兒現(xiàn)在只有一個念頭,只想逃避這一切,逃避這個眾人圍觀在她身上的眼神,逃避以往那個徹夜不眠不休,刻苦學習的自己,逃避這個真實卻殘酷的現(xiàn)實。
她好想回家。
只想回家!
…
張公步履不停,踱步再次走到亭前,手持宣紙,一如既往。
所有人的目光轉移在張公身上,等待著關于姜家小姐的命運宣判。
反觀王常父子二人卻是神色如常,王浩然更是胸有成竹,神情自若,仿佛穩(wěn)操勝券一般,如沐春風的笑著。
與之一旁的姜文生的愁眉苦臉,形成鮮明對比。
張公極不情愿但無可奈何,嘆息一聲開口道:“諸位且聽,知州公子之作!”
霎時安靜,全神貫注集中。
“千山舞月華,佳節(jié)怠繁花?!?p> “寂寞人獨影,此身已天涯?!?p> “追思尋憶處,入夢似月畫?!?p> “恰逢頭上月,心寄在婉家?!?p> 聲音回響在內園涼亭四下各處,每個人的耳中。
反應也是各不相同,神色各異。
此詩先不論何人所寫,通篇主旨只有一個。
那就訴說著這王浩然是有多么喜歡姜家小姐,在得知姜家小姐有了婚約后的失魂落魄,徹夜買醉,痛徹心扉!
借著頭上明月抒發(fā)著對姜家小姐的情深義重,如果不是在場大多來的人對王浩然平日的所作所為盡數了解,恐怕也得信了他幾分進去。
但是這詩,著實寫出了他對姜婉兒的愛戀。
王浩然文才幾許?
在場的人有誰不知?
自然不用細想,也經不起眾人的推敲。來的人畢竟大多都是頗有幾分文采,王浩然都能作出詩來,叫他們又有何顏面?
但看破不說破,人家既然敢在這個正是場合,必定是做了完全的準備,退身之策或許都已經做好。
更何況,人家爹還在上邊兒,誰敢?
況且所有人都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姜家小姐雖然可憐,但是這也干他們何關系?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才是最正確的生存之道!
嶼王聽得這詩,雖然說不上多么出彩優(yōu)秀,但是字里行間那份深情不容忽視。倒是不曾想這個王常的兒子,有這份心意。
王常也是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兒子,他的親生兒子他怎能不知?不說這詩從何而來,光是對姜家小姐執(zhí)著,讓他竟一時間看不透自己的兒子來。
姜文生聽得這詩出來,心中定了幾分身,這首詩不說多好但也不差,或許自己閨女還能有幾分余地。
…
場外還有一人,聽見這首詩,暗自搖搖頭,膚如凝脂手臂搭上襯著下巴。那姜家小姐也是夠可憐,與她剛才的境地如出一轍,一般無二。
同為女兒家,又是一模一樣的遭遇,心中產生幾分同情憐惜之情,凌雪姬峨眉微蹙,心間難言,只是認為今年的中秋節(jié),格外心煩!
不禁想到今日遇到那個買自己畫的公子,展顏一笑。
還是有開心的事。
也不知那位公子今晚是否有來,凝眸到處打量著熟悉的身影。
…
張公抖了抖衣衫,正聲道:“王公子這首詩的品級是…”
“乙!”
如出一轍,一模一樣,與那陳云峰的!
這也實在是個高分了,今日梨園還沒出過甲級的詩詞,那么也就意味王浩然這首詩必定不會處于下風。
另一方面,這也說明一件事,那姜家小姐往后的清譽怕是保不住。這等情況說壞也壞,說好不說多好,但絕對不妙。
姜婉兒完全可以拒絕,只要她能夠寫出比王浩然的詩更好的作品,或者比這首詩更為不居于下風詩詞足矣!
姜婉兒的文名,在整個臨安城可是有目共睹的高,寫這樣一首詩自然不是多為難的事。
但有一點,不管拒絕與否,還是怎樣,終究是女兒家,況且她還有婚約,不管怎樣,她自己出面一開始就落了下風。
除非…
除非她那個傻子相公寧有缺出面,那這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不堪自破。
但是…
但是聽說這位姜家姑爺,在沒癡傻之前,本身就沒有多少文采,說是讀書人秀才之身,但是也沒參加科舉,不能真正算是。
更何況現(xiàn)在成了癡傻兒,指望也是根本行不通的。
“姜姑娘,請表態(tài)吧?!?p> 壓力最后還是來到了姜婉兒自己身上!
姜婉兒杏眸恍惚,凝脂般的玉手仍舊緊緊的抓著小月兒,俏臉悲色已過度,眼眶微紅,峨眉緊蹙!
她的確可以當即拒絕,并寫出不弱于這首詩的作品,但以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根本寫不出來,即便硬寫一首出來,質量上根本比不過!
心間亂麻糾纏,焦急的想著能夠應對的辦法,但是不管怎么想都是不行。
姜婉兒突然感覺自己仿佛就是一跟浮萍,周圍一切化身驚濤巨浪洶涌的朝著她打來。
搖搖晃晃,不知所措。
絕望上心頭,來不及反應便被打得毫無反手之力,她多么想有一雙能夠拉她一把,但是終究是幻想。
沒有人幫她,周圍盡是一副平靜觀賞的目光,姜婉兒身心俱疲,宛如沒有生氣的人,滿身死灰!
姜婉兒絕望籠罩于心,不再做任何掙扎,自己終究沒能逃過,或許也根本逃不出去!
就在此時,一個俏聲聲的清脆聲突然響起。
“我有詩,姑爺寫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