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娘子開著玩笑：“二郎，九月從九月起，每天都望著門外面?！?p> 稍微有點繞口。
九月紅起臉來。
李伸看著她，心想，時間真是一把無情的殺豬刀，一眨眼間，九月也成了一個大姑娘。
“以后不觀農了?！?p> 這四年并不僅是觀農……
李伸又見了楊釗。
“二世子，那人果然未出現。”
非得要寫信么?
李伸隱晦地說了一句：“楊兄，且看楊慎矜以后的下場?！?p> 楊慎矜又被李林甫召了回來。
原因也簡單，李林甫殺死了許多官員也不要緊，朱元璋那樣的殺，明朝就不運轉了?帝國想要繼續(xù)運轉，財政很關鍵。
諸多開支，李隆基濫賞無度，沒有一個理財的好手，一旦出了大問題，那時連李林甫也無法交代了。像王鉷那般理財，那叫理財么?
李林甫又將他召回京城，給予了一些重要的職位，又讓他參與審理韋皇案。
那時已經不需要楊慎矜了，之所以讓他參與，是李林甫不大相信，看他的表現，想讓楊慎矜遞一份投名狀。
結果楊慎矜堅持著心中的底線，或者說，他對這種濫殺無辜的行為十分排斥，一直保持著中立的態(tài)度。
還有王鉷呢，楊慎矜不回來還好，回來了，還是慘死的下場！
“二世子，能否點一點?”
“我……”
楊釗站起來作揖。
“楊兄，你坐下，我說吧，李相公要的是絕對聽話的奴仆，當然，這個奴仆還要有才華，同時還不能讓圣上賞識?！?p> 前面的能聽懂，后面的，楊釗有些懵，他想了一會說：“二世子，能否再說清楚一點?！?p> “我先說韋堅，他與李相公是很親的親戚關系。所以一開始兩人很親近，正是李相公的推薦，韋堅才得以重用，不過韋堅也給予了一些回報，如配合李相公調運了許多糧草物資，將京城各倉儲滿?！?p> “我似乎也聽說了一點。”
“若無李相公支持，韋堅修不起來廣通渠。然廣通渠修好后，圣上開始賞識韋堅，其實論才華和手腕，韋堅遠在李適之之上，可惜被太子牽連也。李相公擔心了，這才讓韋堅倒向了太子一方?！?p> 也不能完全這么說。
韋堅和李林甫反目成仇有三個原因。
第一個就是李伸所說的李林甫嫉妒，第二個則是李亨，這個是回避不了的，第三個是韋堅大智慧不足，小心思卻很多，名義上是李林甫的人，另一邊又與李適之等人交好，這么做，李林甫更不放心了。
廣通渠后，韋堅得到重用，身兼近十個重要的官職，隱隱威脅到李林甫的位置，矛盾在短短一個月內就迅速擴大，接到李伸第一封信時，兩人已經正式的反目成仇了。
“楊慎矜有才能，似乎又不大聽話，未來下場也是必然?！?p> 這樣說，楊釗完全聽懂了。
現在的楊釗已經不是剛來京城的楊釗，他同樣有訴求，有野望。
讓他做李林甫手下是行的，但讓他做李林甫的狗，楊釗會樂意?
“二世子，我該怎么做?”
“楊兄，眼下你上去了嗎?沒有。暫時繼續(xù)依附李相公吧，不過上去后，你得防一手。以君才情，是不會落得韋楊下場的，況且我以后也不外出觀農了，多少能替君出點小策謀?！?p> 李伸又拿出近三千緡錢帖。
“二世子，我已經不需要錢帛了?！?p> 殺人兼抄家，這幾個人也撈了不小的好處。
“楊兄，不要滿足了，現在非是君之上限，這些錢，你手中的錢，還得想辦法花下去?！?p> 現在用不著楊釗請同僚吃酒作樂了，但有的是用錢的地方，比如說楊家三姐妹，高力士，李林甫家里幾個得力的老奴，楊玉環(huán)身邊幾個重要的太監(jiān)，如果楊釗舍得，自己再掏一些錢出來，幾千緡錢砸下去，就會贏來一片喝彩聲。
楊釗推辭良久，這才收下，又再三地表示了感謝。
李伸也松了一口氣。
至少他與楊釗捆在一起了。
然而風波越來越大，李伸也沒有躲過去。
事情是從羊起來的，羊又與豬沾到了關系。
李伸才到趙梁村時，向趙別初問了一個問題，豬要不要閹?
趙別初回答道，閹啊，還有專門的手藝人閹豬，甚至閹雞，不閹，豬長不肥。特別是公豬，不閹，長大了那就亂掉了，關都關不住。
李伸尷尬不語。
然后到味道，別說豬肉腥，羊肉魚肉雞肉鴨肉，都有一些味道，那怕牛肉，同樣有一些膻味。
為什么豬肉地位低呢，且看燒尾宴，青蛙肉鵪鶉肉都上來了，唯獨沒有豬肉。
隨后美味居一個廚師給予了答案，豬臟啊。
李伸還是想不懂，豬臟羊不臟了，請到羊舍里看一看去。
但是唐朝的上層人都喜歡吃羊，還有一個著名的典故，叫李德裕和一萬頭羊的故事。
僅是隴右就養(yǎng)了近八十萬頭羊，這是統(tǒng)計出來的，實際上數量更多。
然后這些羊吃光了山，吃光了灘，南河套沙漠越來越大，延州漸漸成了真正的黃土高原，有土無草無木，黃河迅速惡化，替宋朝留下一堆爛攤子。不僅是水土，還有黨項人。當然，也壞的也有好的，如海上貿易，若無海上貿易，南宋就慘掉了，還有幾種榷稅，兩稅，等等。
那個與李伸無關了。
再回到豬和羊身上，雖然羊肉高貴，可羊肉貴，沒有多少平民百姓能吃得起，況且還有更困窘的部曲奴婢戶呢。但剖開這些表相，豬在古代真的重要，因為有了豬，許多平民百姓才能吃得起肉，且看家這個字，寶蓋頭里面是什么字?必須養(yǎng)一頭豬，才能成為家。
即便在唐朝，豬肉銷量也遠遠高于羊肉，不提飼養(yǎng)方便，且看一頭豬能宰多少肉，一頭羊又能宰多少肉。
就像下邳，肖道梁二人養(yǎng)的豬更多，從來未愁過銷量，真賣不掉了，能用船裝到徐州賣去。但與趙家一樣，養(yǎng)豬不是為了賺錢，而是取其糞肥。竹子潑皮，想要長的好長的快，前兩年同樣的要澆灌施肥。
不過條件準許，至少在唐朝關中，養(yǎng)羊比養(yǎng)豬劃算，水土的什么，李隆基都管不了，就不要說平民百姓了。
第一年趙原村養(yǎng)了許多豬，不過有的是聰明人，漸漸算出賬來，養(yǎng)羊比養(yǎng)豬更賺錢。
到了今年，羊的數量已經是豬的好幾倍。
李伸對此持著默許的態(tài)度，不是豬肉賣不掉，而是美味居的定位，來吃飯的食客都是有臉面的人，無論美味居的大廚們在李伸指導下，做出了許多豬肉的美食，但沒有多少食客去點。
豬肉用量少，李伸也不希望趙原村養(yǎng)多少頭豬了。
然而養(yǎng)羊和養(yǎng)豬還是有區(qū)別的。
豬能散放，白天將豬圈門打開，讓它們在村里跑，反正活動范圍不大。
至于衛(wèi)生問題，連李隆基來了，都未提過衛(wèi)生！反而看著滿村子都有豬在跑，李隆基以為是好事。因為有豬，老百姓才能吃到肉。
養(yǎng)羊不同，得要安排一個孩子每天放一放。
荒丘種了苜蓿，還有放的地方，一些偏僻的山溝，石灘。
李伸給了許多錢，又出謀劃策，楊釗十分感謝，同樣說了一些真正的內幕消息。
回來后，李伸帶著九月去趙原村寫書。寫書是一個借口，還要做一件事。
順便將李儼夫婦也帶了出來。
實際李伸不在，現在庶人府幾個皇孫出來，也不會有人阻攔了。但李林甫正是瘋狂的時侯，沒必要讓他注意。
先是到了美味居，未進正店，是在后院招待的，然后拿了一些錢帛給了李儼，讓他們出去，是去岳父家的，雖然美味居與李儼無關，但也不能讓李儼太寒酸了。
快到趙原村的時侯，李伸看到四個孩子在山溝邊上打架，有兩個孩子他認識。
一個是他表弟二伢子，大名叫趙安。
一個是他舅舅家部曲的孩子，叫夏三。
另外兩個孩子有些面熟，是趙原村的人，究竟是哪家的孩子，李伸不大清楚了。
模樣有些慘，夏三被打的鼻青臉腫，另外兩個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到是二伢子稍微好一點。
李伸走過去，喝道：“住手?！?p> 四個孩子停下，李伸問：“你們?yōu)槭裁创蚣?”
二伢子說話利索，將原委說了出來。
這兩個孩子是村北趙應大和趙有財家的孩子。
兩家也養(yǎng)了許多羊，養(yǎng)羊了就要放。
兩個孩子將羊趕來放，李伸看了一眼，是有不少羊，大大小小的三十一頭，正在山溝里啃草。現在草早枯黃了，不過是羊，人家連草根都會啃的。李伸還未意識到會有事情發(fā)生，他看著這些羊，心里面在想，這樣養(yǎng)呢也不對。
養(yǎng)羊是必須要放，不過到了天冷之時，只要做好防凍準備，這時又不易生病，應當準備大量青貯，實行圈養(yǎng)，羊才能更肥。
二伢繼續(xù)說下去，兩個孩子趕著羊來放，是孩子，玩心重，正好山溝邊上一塊地是趙良成家的，還種了油菜。
油菜在唐朝叫蕓苔，也就是白菜型油菜，羊也喜歡吃。
不但趙良成家，現在趙原村許多人家種了油菜，這也是李伸帶來的改變。
以現在的技術，用黃豆榨油，出油率太低了，油菜籽出油率更高，不過種的人少，價格也比較高。
但種起來，兩相產量相差不大，于是趙良成帶頭種起油菜，其他人家也開始跟風，不但趙原村，連帶著周邊許多村莊都開始種起油菜，到了夏天，將菜籽打出來賣給趙家榨油。不但有許多人種油菜，還有許多人種起了黃豆。
周邊有更好了，至少省了一個運費錢。
李伸對此也持著鼓勵的態(tài)度，只要李林甫在，他為了做一個表面工作，就會源源不斷地將外地糧食調到長安，長價糧價也一直抬不起來，糧價則會傷農，種經濟作物，算是一種變通的辦法。
兩個孩子在玩，這群羊跑到趙良成家地里吃油菜了，正好讓夏三看到，他將羊趕走，說了幾句威脅的話，兩個孩子更不省事，就罵夏三是賤種。
趙原村有三分之一人家是部曲，也有一些“貴賤”的區(qū)分，但不是太明顯。
原因也不是部曲，而是兩家大人與趙良成關系不大好。
夏三氣了，上去動手，他在四個少年當中歲數最小，又是一對二，然后被打慘了。
隨后二伢子也趕了過來。
農村孩子打架的高下無外乎有四點，遺傳因素，伙食的好壞，歲數的大小，打架經驗是不是很豐富。
這四條，無論那一條，二伢子都占了優(yōu)勢，反過來又將兩個孩子打慘了，一個孩子鼻血都打流了出來。
不說鄉(xiāng)下，那怕城里，孩子打架是很正常的，且看周圍也有幾個干活的大人，卻沒有一個人來拉架。
李伸聽了好笑，不但聽了好笑，看了也好笑。
不但三個孩子打的鼻青臉腫，衣服也抓破了，雞毛鴨毛絨草在北風吹刮下，開始往外面飄，不打了，也感到冷了，夏三開始掉鼻涕。看著幾個孩子的模樣，李伸想唱一句，北風飄飄、雪花瀟瀟。九月也感到好笑，說：“二伢子，你現在不是小孩子，算是小大人了，不能動不動就打架?！?p> 二伢說：“九月姐姐，你看。”
兩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有一小片油菜被羊啃掉了。
“九月姐姐，不但吃了我家的蕓苔，還打人，罵人?！?p> “是你家夏三先打我們的。”
“好了，好了，莫爭，你們放羊未看好羊是不對的，罵人也是不對的，二伢，你力氣大，打人也是不對的?！?p> 李伸各打五十大板，還從馬背囊里拿出一張紙，替那個孩子擦了鼻血，又拿出一塊小方帕子，將他鼻孔堵上。
小孩子，怎么辦呢。
兩人來到趙家，安頓好后開始寫書。寫的差不多了，再交給李隆基安排人手修謄校正，但李伸估計李隆基已經忘記他說過的話，反正這次見面，李隆基提都未提。
天漸漸快要黑下來，兩家大人找上了門，是大人，李伸全認識了，其中還有一個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