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伸準備告辭,楊三姐說:“二郎,妾身能否在西市開一家酒樓?”
“啊,”李伸輕叫一聲。
他想了想,說:“不妥不妥,三姐,美味居的食、樂、舞、畫好辦,桌椅更好辦,詞和琉璃杯就難辦了。今年美味居將隔避客舍買了下來,不得不出十五緡錢一個的高價,將我去年買的琉璃杯收購回來?!?p> 這是做樣子的。
市面上的琉璃杯一個也收不回來了。
能收購的只是李貴兒等人順走的琉璃杯。
還是不夠,不過趙別初在“收購”,誰也不知道他收購多少回來……然后再燒唄。
美味居賺錢主要原因是菜貴,之所以菜貴,是因為有檔次,之所以有檔次,裝修、食、樂、舞、畫、器、詞和琉璃杯。輪到楊三姐開酒樓,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況且是一個外行人。
“三姐,想謀利,未必非得盯著酒店,或如我想出來的活字和新紙,將這兩種技術帶到益州,每年同樣得許多錢帛,而且謀的不是黑心錢,能造福諸多士子?!?p> 你還是禍害益州的官員去吧。
“新紙造價真的便宜?”
“李公從兩方面改進,一是改進出更美觀的竹紙,那樣,造價也不低,一是實用性的竹紙,若是同樣大小的紙張,造價能下降近十倍,至少能下降五倍?!?p> 這兩樣事物的出現(xiàn),意味著書價會大跌,說不定不足百文錢就能買一本論語。
大部頭史書一般人家還是買不起,不過普通的書籍,許多主戶能買得起了。
書價越便宜,銷量越大,用紙量也會越多。
楊三姐越聽眼睛越亮,最后眉開眼笑地說:“謝過二郎提點?!?p> “京城貴人多事多,互相幫助,千萬莫說謝?!?p> “是是,互助互利?!?p> 這兩樣還是需要很多成本的,但需要她掏腰包嗎?
“二郎,妹妹進宮后,宮中皆呼娘子,你莫要再呼真人了,妹妹心善不計較,不然你就慘掉了?!?p> “謝謝三姐指點?!?p> 去年冬天李瑁憂滿,李隆基正式將楊玉環(huán)接入興慶宮,至于原來的太真觀好當“遺址”了。
宮里人也換了稱喟,因為未賜封號,于是一起呼娘子。
李伸繼續(xù)呼真人。
他走后,有宮人說李伸稱呼不對。
楊玉環(huán)說道:“他在深宅,哪知道許多。”
這一說李隆基反而開心了,為什么不換稱喟,是因為不與他人往來,所以才不知道啊。消息傳到楊三姐耳朵里,順便提一個醒。
早晚也會知道的,也不用知道了,等到李伸回來,差不多就會變成貴妃娘娘了。
李伸又將肖克林和肖五郎叫來,肖克林是肖克明的堂弟,肖五郎是肖六的堂兄,一個三十出頭,一個快奔三十,塊頭都不小,而且比較穩(wěn)重。
三人上了馬,直奔子午關。
這回不但有過所,還有印綬,子午關的官兵看了一眼,問都不敢問,開始放行。
看著這座雄關,肖克林隨意問了一句:“長安周邊這樣的雄關有多少?”
“不少吧?!?p> 除了子午關、潼關,還有蒲津關、藍田關、庫谷關、駱谷關、大散關、大震關、安夷關、安戎關、太和關等等,以及一些兵城、兵堡、兵寨。
洛陽那邊也有諸多關塞。
一邊說著話,三人三馬進入了子午道。
……
李伸看著眼前的中年人,想到了他在巴蜀打聽到的一些傳聞。
傳聞確實不大好聽,說楊釗年青時嗜酒濫賭,親族都鄙視,在族里呆不下去,只好去西川從軍,因為屯田時表現(xiàn)出色,授為新都縣尉。
這話只能聽一半。
說好賭,劉裕也好賭,但人家開創(chuàng)了南朝宋,成了一國太祖。
若無能力,巴蜀從軍的青年不知凡幾,有幾人從軍后,僅屯屯田,就能遷為新都縣尉的?
新都是下縣,縣尉薪酬不高,加上楊釗花錢大手大腳,經(jīng)濟困窘??颊n滿后,因為手中無錢,居然都不能回去。這時他正好被新政一個大財主鮮于仲通看中,于是時常資助他。
楊玄琰死后,楊三姐丈夫也死了,便時常回娘家,楊釗也時常去楊家,傳聞與楊三姐有私通關系。
就更不能當真了。
不提兩人族兄妹的關系,楊三姐與李伸也見了好幾次面,特別是最后一次的試探,人家根本未提楊釗。
只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楊三姐又是閑不住的人,長的漂亮,是非就更多,街坊鄰居嚼了許多舌頭根。所以楊三姐才說道,那地方,妾身也不喜。
隨后楊釗又遷為扶風縣尉。
同樣的縣尉,等級不一樣了。
原來李伸打算在巴蜀與楊釗暗中見面的,然后順著陳倉道去隴右。因為楊釗人不在巴蜀,李伸轉了一個來月后,不得不換成褒斜道重新回到關中。實際扶風離長安真的不遠……
李伸繼續(xù)看著楊釗。
說實話,安史之亂的罪責真的不能全部推在楊國忠身,李林甫留下的攤子太爛了,非是大才,根本收拾不起來。
憑借幽州那尊“光明神”,無論楊國忠是否激怒安祿山,安祿山也必反了。
就是才干不足,個人人品遠比李林甫可靠。
讓李伸看重的就是他對鮮于仲通的感情,上位后,楊釗生生將一個土財主捧成了劍南節(jié)度使。兵討六詔慘敗,還能捧成京兆尹。兵敗事發(fā),李隆基大怒,楊釗還能將鮮于仲通的性命保下來,不久后又任為漢陽太守,簡直是“用生命”在報恩。
究竟如何,只是一些推測,但相貌真的不錯,鼻直口方,面如冠玉,氣宇軒昂,一表人才,至少算是一個帥大叔。
楊釗也在打量著李伸。
扶風離京城不算遠,能隱約地聽到一些消息。
楊釗先開的口:“不知世子為何要見下官?”
看看,多會說話,盡管知道自己是庶人子,也以下官自居。
“楊兄,勿以下官來折殺我了,我的情況,相信你是聽說了一些。之所以見你,是我在劍南聽到一些有關你的傳聞,讓我產(chǎn)生了興趣。”
“劍南的傳聞,那些傳聞都不大好吧?!?p> “未必,我雖聽君嗜酒好賭,然君若是尋常才,豈能從一名屯田小卒遷為一任縣尉?”
“傳聞也不全是假的,我少年時不知天高地厚,確實有一身的毛病,后來進入軍中,一一改正了?!?p> “浪子回頭金不換,我折服也?!?p> “世子,你所來何意?”
不要兜圈子了,有話直說吧。
“楊兄,我還聽到一條傳聞,說你與楊三娘關系親密。”
“世子,你是何意?”楊釗憤怒地站了起來。
李伸一把將他拉下,說:“我沒有惡意,兄妹交往,親密又有何妨?不過聽到這條傳聞,又從若干傳聞里看到君的才情,我想與君結交也?!?p> “世子,我只是一個縣尉,哪敢與你結交?!睏钺摿⒓淳芙^。
“楊兄,莫急著回拒,且我將話說完。”
“楊家小娘子深受圣上寵愛,圣上將楊小娘子三個姐姐全部接到京城,楊大娘子、楊三娘子和楊八娘子也得以時常見到圣上,并且能說得上話?!?p> 楊釗聽了眼睛一亮,隨后眼睛又灰暗下去。
昔日他與楊三姐關系還是不錯的,當然,不是街坊所說的那樣。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了,現(xiàn)在幾個族妹一起發(fā)跡了,還會認自己這個族兄?
李伸將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從兜里拿出兩根金條,原先在長安城換的是碎金和小金錠,李伸為了便于攜手帶,重新將它們熔化,鑄成條狀。
“世子,你想做什么?”楊釗又站了起來。
“楊兄,我不是說過嗎,且聽我將話說完。劍南節(jié)度使章仇兼瓊有文武之才,其于劍南為官數(shù)載,不但建有軍功,政績更是斐然。然其與李林甫相公素來不睦。去年年底,圣上將所有政務托付于李相公?!?p> “竟然有此事?”
“我是庶人子,所聽的也有限,但我人在京城,總比君聽到的消息更多一點。我又于巴蜀聽到一條傳聞,章仇節(jié)度使與鮮于仲通素有往來,友情深厚。以君之才,擔任一方縣尉太委屈了。你可以寫信給鮮于仲通,讓鮮于仲通代為引薦,讓你去京城,先見楊三娘,后見楊娘子,替章仇公做說客?!?p> “世子,你說笑了,且不說章仇節(jié)度使未必會相信,就是相信,楊三娘與楊娘子如今身份尊貴,未必會認我?!?p> 下句話就不大好說了,若是有相認之心,我也不會呆在扶風縣尉上一動不動了。
“楊兄,章仇公若同意,以他的地位,會讓你空手去京城?天下也沒有這種道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