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言的可疑點:一、沒有身份和背景,猶如憑空出現(xiàn),在東洲是完全的黑戶;二、身手高超,手臂有力,這些絕對不是一個老人所能夠擁有,且掌心位置有繭,是只有經(jīng)常玩刀才能留下的;三、接觸凌子帆時表現(xiàn)出目的性,短暫的接觸后便將他收養(yǎng)。
“這是我調(diào)查列出來的三點,看來和你現(xiàn)在得到的是一模一樣。有了這些可疑之處,已經(jīng)可疑把他列為重要嫌疑犯進行審訊了。在沒有其他嫌疑人,且無絕對的證據(jù)來斷定的情況下,他就是唯一的可能!”
克拉倫斯的聲音從學(xué)生證傳出來。
“好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我當(dāng)時想告訴你的全部告訴你了,看來你現(xiàn)在是能夠冷靜接受下來了?!?p> 聽到對方有些調(diào)侃的話語,凌子帆也怎么也無法露出其他多余的表情。
“呵!冷靜?”
自嘲似的將通訊掛斷后對上了初想的眼睛。
“初想,能給我一把槍嗎?”凌子帆避開初想的目光,低聲說道。
“子帆學(xué)長,理智告訴我,我這時候應(yīng)該說‘事無絕對’以及‘不要沖動’這些話更加合適……”
初想造出一把銀色的手槍,拉起凌子帆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但我不會多問……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子帆學(xué)長,我相信你!”
“謝謝你,初想?!绷枳臃站o了手中的槍,金屬的冷意從掌心傳來。
“都說了,不要說謝了啊?!背跸肼冻隽宋⑿Γ叭グ勺臃珜W(xué)長,不過要是你長時間沒出來,我可就要報警嘍~”
凌子帆點過頭,轉(zhuǎn)身向里面走去。
這處僻靜的小巷,原本給予他安心和平靜的、長滿青苔和帶著裂縫的青石磚,以及那爬山虎的石墻,最后老舊的院子,這一刻變得如此陌生。
院中的老樹依舊,但這里的人已經(jīng)變得面目全非了。
凌子帆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表情是什么樣的,平靜還是猙獰?眼中是迷茫還是仇恨?這些他都不知道,因為他還沒有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拿出鑰匙打開了大門,進入大廳右拐,門沒有關(guān),仿佛是在特地為他留的。
沒有門的阻攔,凌子帆一眼便看到了凌爺爺?shù)谋秤?,幾年不變的舊襯衫和青灰色褲子,背對著他望著院子里,他大概是從這里看見了凌子帆回來了。
“回來啦?”
久違的、還是第一次?凌子帆聽到了凌爺爺對他的問候,聲音平靜沉穩(wěn),沒有任何的波瀾。
“嗯?!?p> 凌子帆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如此的冷靜,沒有一開始想的控制不住自己,沖過去抓住對方的肩膀,用或急切或憤怒的表情質(zhì)問他。
“有什么事嗎?”
凌子帆喉嚨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在安靜無比的環(huán)境下持續(xù)了好一會兒,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
這才發(fā)出了聲音,有些沙啞。
“我的父母,是你殺的嗎?”
“是?!?p> 短短的一個字讓凌子帆最后的一絲希望破滅了,他幾乎快控制不住自己,腦袋發(fā)蒙,什么出奇的冷靜,全是假的!他現(xiàn)在非常想拿起手中的槍,指著對方的后腦勺,然后……
但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手。
聲音越發(fā)沙啞地問道:“我的父母和你有仇?”
“沒有?!?p> “那我和你有仇?”
“有?!?p> “那為什么!我和你有仇,你要殺我,就殺死我好了!為什么要殺我父母?!為什么?為什么!”
一聲聲嘶吼從凌子帆的胸腔里噴涌而出,他面容扭曲,目眥欲裂,咆哮道。
記憶深處那幕慘藍色的悲劇,模糊的景象在眼前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那雙扼住讓他幾乎窒息的手,那雙充滿仇恨的眼睛,這個人的臉慢慢地變成了凌爺爺?shù)哪槪?p> 對方依舊沒有轉(zhuǎn)身的意思,沉默了并不打算解釋。
凌子帆發(fā)狂的情緒緩緩收斂起來,深吸一口氣,看向那個背影,喊道:“既然你要殺我,好!那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說著,他上前將手上這把銀色的手槍拍在了凌爺爺身旁的桌子上。
“我會全力壓制我的想法,壓制我求生的欲望,想要殺我,這是你最后的機會!”
凌爺爺嘆了一聲,轉(zhuǎn)過身,看向凌子帆,只見他面無表情地閉著雙眼。
如果凌子帆現(xiàn)在真的在壓制他的想法,那么這將是他最后的機會,最后的可能。
“從我第二次沒能殺死你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放棄了。時間的力量是強大的,改變了一切,改變了我……”
凌子帆睜開了眼睛,最后看了眼這位蒼老的老人,不再多言,緩緩朝著外面走去。
那把手槍里的確有一顆子彈,但他不會去壓抑想法。
這是一個決斷,他無法做出這個決斷,所以交給了凌爺爺,是將一切了結(jié),還是將仇恨蔓延?凌子帆選擇交給了他的恩人,他的仇人。
凌爺爺選擇了將事情了結(jié),畫上了句號,那么他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見面了,哪怕再見也是形同路人。
恩也好,仇也罷,在今天全部都結(jié)束了!
……
“初想,你說我是不是太懦弱了或者說是圣母?一個殺了我父母的人,本應(yīng)該是不死不休的弒親之仇,我竟然將選擇權(quán)讓了出去,最后讓一切都結(jié)束了。”
凌子帆坐在路邊的椅子上,靠在椅背上,抬頭望天。
“子帆學(xué)長的選擇的確讓我無法理解?!背跸胗行┎唤獾?,“如果子帆學(xué)長是為了回報凌爺爺?shù)酿B(yǎng)育之恩,用恩情抵消仇恨,這樣的邏輯的確讓我無法接受?!?p> “有人說過,恩情與仇恨是相等的。但是,恩與仇是有先后的,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沒有凌爺爺將我父母殺死,他也無法收養(yǎng)我給予我恩情,所以一切的源頭都是在他!”
天邊的云彩變換著形狀,風(fēng)不停地吹,使得云朵形態(tài),讓人無法捉摸、詭譎不定。
“既然子帆學(xué)長明白,為什么會這么做?”初想疑問道。
“因為……”
凌子帆回想起當(dāng)時的對話,低垂著眼簾,讓初想看不清表情。
我的父母和你有仇?
沒有。
那我和你有仇?
有。
凌子帆想不明白,他不相信凌爺爺會騙他,因為記憶里他那仇恨的目光絕對是真實的。
“……所以,一切的源頭到底是從開始的呢?”
望著天邊云卷云舒,凌子帆心里意外的平靜,肩上的負(fù)擔(dān)仿佛全部卸下,腦袋格外的清晰。
“什么?”初想沒有聽清凌子帆的喃喃低語,迷惑地看向凌子帆。
“初想,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凌子帆的聲音有些迷茫。
“什么問題?”
“你說,人的仇恨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磨嗎?”
“這要看仇恨的程度吧,如果只是輕微的仇恨,應(yīng)該會被時間消磨,但如果是血海深仇這樣的仇恨應(yīng)該不會被消磨,甚至還可能加深!”
“是嘛,以前我也是這么想的?!?p> “這么說,子帆學(xué)長現(xiàn)在認(rèn)為無論是什么樣的仇恨,都會被時間消磨掉嗎?”
聽到了初想的反問,凌子帆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是認(rèn)為,人可以為執(zhí)念和理想而活。但是,人是無法活在仇恨當(dāng)中的?!?p> 14年過去了,再加上孩童時期的不記事,父母的樣貌在他記憶里沒有一絲痕跡,他甚至腦袋里沒有一點點和父母之間的回憶。
有關(guān)的記憶,只有那一幕的恐懼,可這也并非是好的回憶或者是仇恨。
父母,這個詞對他來說過于縹緲,他缺乏對父母的認(rèn)知。
因此,換句無情、甚至令人無法理解的話說,他怎么會為兩個不認(rèn)識的人而仇恨養(yǎng)育自己多年的凌爺爺呢?
但是常理告訴凌子帆:你必須恨這個人,因為他殺死了你的父母!
單薄的對父母的認(rèn)識,讓凌子帆無法切身體會到那刻骨銘心的仇恨。他的仇恨準(zhǔn)確來說,是常理的理所應(yīng)當(dāng),用想象出來的仇恨替代原本情感上缺乏的仇恨。
現(xiàn)在冷靜再來回想,他對凌爺爺真實的恨意到底有多少呢?
大致是沒有恨意,只有憤怒而已。
時間的力量是如此是強大,不僅僅是改變了凌爺爺,同樣也改變了凌子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