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日，和都郊外，夜舞家族族地。
綿綿細雨合著微風(fēng)而下，細雨在屋頂匯集然后順著屋檐劃過美麗的弧度，滴答滴答……
身穿黑色羽織的老年男子緩步走來，身邊沒有帶一人，沿著臺階而上，行至廣緣，將傘收起放在一旁的傘桶里。
這里是夜舞家偏近中央處的某處房屋，房子不大，四周一里別無建筑，寬闊而顯得孤單。
這里除了兩名腰間攜刀的武士之外似乎沒有其余的人，因為這里是夜舞家商議重大事項的集合地。
不過，現(xiàn)在并不是召令家族核心族人商討事情的時間。
身穿黑色羽織的老年男子在門前停下，整理了一番衣物，然后才推開木門。
四周的燭火不停地燃燒，殷紅的燭蠟如血液緩緩流淌，在燈臺上凝結(jié)成一朵暗紅的花。
燭火不足以照亮整間屋子，那昏暗的中央處，只見里面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端坐著閉目養(yǎng)神，神情肅穆，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緩緩睜眼。
混濁的雙目略帶著笑意，開口道：“坐。”
進來的老人聽從坐下，隨后和對方寒暄幾句后，才問道：“信玄，這次找我來所謂何事？”
聞言，夜舞信玄嘆了一聲，從長袖中取出一封拜貼遞過去。
“陽一，你自己看吧?！币刮栊判恼Z氣十分復(fù)雜，有疑惑、有欣喜還有焦慮。
這名為陽一的老者姓佐藤而非夜舞，佐藤陽一不知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夜舞家，只知道他一出現(xiàn)就是和夜舞信玄一起，仿佛是夜舞信玄最信任的伙伴，兩人的關(guān)系也是亦師亦友。
佐藤陽一不同于夜舞信玄，整日板著一張臉，嚴肅非常，他始終都是和善的臉，親切和藹的語氣，但那對狹長的眼眸之中，則透露著一種經(jīng)過歲月沉淀之后留下來的智謀詭計。
以至于夜舞的族人對佐藤陽一的態(tài)度和夜舞信玄完全一樣，又敬又畏。
正因為如此，夜舞信玄也只是將這件事告訴他，先于他商議。
佐藤陽一將其接過、打開，拜貼前面的客套話直接略過，從中間看起。
隨著內(nèi)容地不斷往下，佐藤陽一的眉毛越皺越深，神情逐漸嚴肅，滿是皺紋的老臉仿佛要擠在一塊似的。
“老友，你的看法呢？”佐藤陽一將拜貼合上，抬頭與夜舞信玄的雙目對視。
夜舞信玄緩緩搖頭道：“我正是決定不了才找你商議的。”
“可，這事我一外人如何參與？”佐藤陽一苦笑著，將拜貼一攤，將拜訪的內(nèi)容露了出來。
這拜貼采用東洲古文，生澀難懂，翻譯成全球語大致的意思是——
前部分：“貴家歷年頗久遠，底蘊深厚。夜舞家家主品德如何高尚，受人尊重”之類的客套話。
中間：“晚生炎都凌家凌子帆，與貴家大小姐夜舞奈奈子偶然相遇，一見傾心……”
后面是寫一些拉關(guān)系，套近乎的話。
最后是“晚生凌子帆，愿于十二月初攜禮拜訪，望貴家海涵”。
“這位炎都凌家的公子明顯是沖著你家孫女來的，這我一外人如何參與其中？”佐藤陽一苦笑著再次重復(fù)。
夜舞信玄沒有說話，只是用混濁的目光盯著佐藤陽一。
“罷了?！弊籼訇栆粐@息一聲，“這炎都凌家如何？這凌子帆又如何？”
“炎都隱世家族，盡管位列中流但依舊遠超夜舞。”夜舞信玄道，“至于凌子帆，三代旁系?！?p> 佐藤陽一頷首道：“此事，算了吧?！?p> 聽到佐藤陽一如此果斷的結(jié)論，夜舞信玄雙手猛然緊握，臉上雖面無表情但佐藤陽一明顯能感到他的不甘。
佐藤陽一看在眼里，又道：“你想與凌家結(jié)親？可你明白，夜舞家可高攀不起?。 ?p> 是的，夜舞家家世比凌家太過弱小，哪怕對方是并不是嫡系，夜舞家也依舊高攀不起。
夜舞信玄深深點頭：“我明白，但……這是他們找上我們，若對方是嫡系，我肯定二話不說拒絕，但是對方只是旁系?！?p> 世家之間強調(diào)門當戶對，若是兩家差距過大，地位高的世家自然無需多講，地位低的世家也會覺得不安與惶恐。
至于狂喜得“順藤而上”，恨不得立馬事成！這種情況……呵呵，別開玩笑了。
佐藤陽一聽懂了夜舞信玄的話，身為夜舞信玄最信任的人，他自然非常清楚夜舞信玄的執(zhí)念——夜舞家的復(fù)興。
作為目睹了夜舞家從極盛轉(zhuǎn)衰的全過程的夜舞信玄，他內(nèi)心對家族復(fù)興執(zhí)念之深超乎常人的理解。
這份執(zhí)念一直埋藏在心里，直到中年才顯露出來，執(zhí)念經(jīng)過長時間的沉淀在那一刻噴涌而出，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真是瘋狂啊！那時。
佐藤陽一追憶著。
如今，人以不入晚年，滿腔的熱血被時間消磨而冷卻，歲月摧毀了鋒芒，但最初的理想還永存于心。
夜舞信玄做夢都想把夜舞家重新帶回那時的輝煌，夜舞家如果能夠再次復(fù)興，他也算是無愧于列祖列宗了。
現(xiàn)在，有一個大好的機會擺在他的面前，他怎么可能輕易放過？
只要夜舞家同凌家聯(lián)姻，借著凌家的勢力，他夜舞家或許無法一躍成為和都第一世家，但肯定能名列前茅！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同你唱反調(diào)?！弊籼訇栆荒灰粫?，嚴肅道，“這件事能成最好不過，若是不能成，那一定要謹慎！”
夜舞信玄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你看，我已經(jīng)派人收集了許多信息了。”
說著，夜舞信玄從手邊拿出一刀資料放在桌面上。
“你看看吧。”
佐藤陽一搖了搖頭，信玄早已經(jīng)準備好了，果然更傾向結(jié)親。
“咦？這是，清水舞臺？”佐藤陽一從一堆資料中拿出幾張照片，疑惑地看了起來，“這有什么聯(lián)系嗎？”
“這信上不是說，凌家子弟偶遇奈奈子嗎？這就是他們偶遇的地方！”夜舞信玄臉上泛起笑意道，“這也是讓我下定決心的原因之一。”
對方說是要聯(lián)姻，可是連夜舞奈奈子都沒見過，那肯定是另有所圖！夜舞信玄哪怕再想著家族復(fù)興，他也必須忍下來觀察觀察。
佐藤陽一仔細看著照片，黃昏的紅暈之下，火紅的楓葉環(huán)繞著一座高大的木臺，最高層的臺面上站著不少游客，好不唯美。
佐藤又拿起另一只手的照片，那是前一張照片的放大版，在清水舞臺的左邊，站著一名女子，他認出來了是夜舞奈奈子。
畢竟他也是看著夜舞奈奈子長大的。
而夜舞奈奈子的不遠處欄桿那，一名風(fēng)流倜儻的男子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一邊，而那邊正是夜舞奈奈子的方向。
“哈哈，這就是年輕人??！看上去挺不錯的?！?p> 佐藤陽一笑了笑，又問道：“這張照片在哪里找到的？”
“放心！這是下邊一個人偶然在安都旅游宣傳照上發(fā)現(xiàn)的，不可能作的了假。”夜舞信玄擺擺手。
“哦嗯?！弊籼訇栆稽c點頭后便沉默了，露出一副思考的模樣。
“你還有什么擔(dān)憂的嗎？”
“信玄，你認為一位世家子弟一見鐘情的幾率有多大？”
“這我不清楚，要是我的話，應(yīng)該是不可能的?！币刮栊判?，“不過，我派人去炎都那邊打聽過，這位凌家子弟為了奈奈子可花費了不少東西?！?p> “……”
“現(xiàn)在時代變了，年輕人向往自由和浪漫，我們倆老頭子怎么會懂啊！”
“是啊！”佐藤陽一眼前一亮，繞有深意道，“信玄，現(xiàn)在倡導(dǎo)自由戀愛?！?p> 末了，佐藤陽一還補了一句：“信玄，現(xiàn)在局勢可不安寧，那邊對我們的態(tài)度可不友好了?！?p> 夜舞信玄微微一嘆：“我知道你的擔(dān)心。那好吧，就這樣決定了，讓他們自由戀愛。”
若是以前，夜舞信玄絕不會做出這樣模棱兩可的決定。
只是，人總歸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