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相望
阿蘿無奈,終于還是收下了。白及剛想轉身欲走,卻被她又喊住,
“等等。勞您轉告謝郎君一聲,謝郎君的心意心領了,我家女郎在休息,還是莫要再送東西過來了?!?p> 阿蘿心知謝岑乃是歉疚之舉。但這般舉動,若被人傳揚了出去還不知會傳成什么樣呢。
雖然謝七郎猶似天上明月光不可褻瀆,可自家女郎在她心里也是頂頂好的。
“……”白及無語,他仔細看了阿蘿一眼,心想這娘子看著臉圓圓的很好相處,怎么這么不會說話吶。
什么叫再?說得好像自家郎君倒貼一般。然而他在女子面前卻是不善言辭,于是他深深瞧了她幾眼便離開了。
他的眼神奇奇怪怪的,阿蘿便一臉懵地看著他走遠。
阿蘿收了杏子沒過多久,恰逢阿蔓也過來了。她放下手頭的事情迎上來問:“可是謝郎君又送來了東西?”
她見阿蘿手中提著一個竹籃,心下便有了猜測。
“是濰城這邊的特產白杏?!?p> 阿蘿掀開竹籃上蓋著的布,就瞧見了里面洗干凈后覆著水汽的杏子。杏子圓圓的一顆,堆放在一起看著很有食欲。
正說著,突然聽見屋子里傳出裴無衣帶著倦怠的聲音。
“阿蔓阿蘿?”
她們站在屋檐下,聞言阿蘿立馬回道:“女郎,婢子立馬就來了?!?p> 說完,阿蘿就將手中的竹籃往阿蔓懷中一塞?!皠谀惆研幼釉傧匆槐?,裝盤送去女郎屋子里一趟罷。我先去了?!?p> 屋子里,裴無衣倚在塌上未動。阿蘿進來問她:“女郎可餓了?婢子這就能為您去做些吃食?!?p> “不用了,如今幾時了?”
裴無衣自從中毒失明以來,因為時常睡不好覺,故而總是感覺自己沒什么胃口。加之阿蘿日日做的也都是些利于休養(yǎng)的清粥小菜,食欲也就愈發(fā)地寡淡了。
“未時應是過了一刻鐘了吧。”
阿蘿欲言又止。以前的女郎可是個貪嘴的性子,食欲好得很。這段日子委實是委屈了女郎。
她又道:“若是女郎實在想吃,婢子可做一份沾點葷腥的飯菜,只是您不能多吃?!?p> “不用了,我真的沒什么胃口?!?p> 裴無衣自己摸索著下榻。如今她已經能像前世一般在黑暗中摸索行動自如了。阿蘿怕她摔了要去扶她,卻被她避開了。
“扶我出去吹吹風罷,總是待在屋子里頭昏得很。”
謝岑盤下的宅院雖不是特別的大,但也算是小占了些地方。濰城不是特別繁華的地界,因而盤宅子的價錢不似帝京洛陽以及長安這些地方貴。
在阿蘿溫聲的指引下,她緩緩地踏下了石階,又慢慢地走到了回廊轉角處的亭子里,
這是一個小亭子,亭子建造得小巧秀麗,亭子外栽種了一些嬌艷鮮妍的芍藥。
說來也是巧合,那日謝岑上裴府拜訪裴儉,在廊下所見,裴無衣也是處在芍藥花叢旁邊。
謝岑在閣樓上,與裴無衣的居所相鄰著。在閣樓上遙遙看向這邊,能清楚地瞧見裴無衣在亭子里的動態(tài)。
花枝疏影里,芍藥綽約秾麗。裴無衣一襲素衣廣袖,腰間只系著一條浣青色的腰帶。烏發(fā)半綰,剩下的青絲披散在后背。
從謝岑的視線看去,便能瞧見她精致清麗的側臉。眉毛細長而微彎,描著淡淡的遠山黛色。素齒朱唇,微微垂下眼瞼,神色寧靜,蘊著無言的溫柔。
白衣映緋花,驚鴻塵世間。
謝岑本只是隨意一瞧,莫名就被她吸引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
他本是眉目溫潤,此番卻驀然有了波動。如同波瀾不驚的湖水,陡然掀起了風浪更迭。
亭子里早就被放好了一張軟塌,裴無衣慵懶地倚靠在上面,闔眼感受著天晴后日光的暖意。
閣樓里,謝岑手上拿著的是一卷書簡,側身坐著捧卷閱讀。然而卻沒能靜下心來,時不時地會向裴無衣的方向瞧上一眼。
此番畫面瞧著溫柔繾綣,若是此刻有人注意到,料想心底便會陡然一軟罷。
“女郎?”阿蘿試探地輕輕喚了一聲。
裴無衣倚靠在塌上,懶懶地應道:“嗯。”
她的聲音輕輕漣漣,柔和得很。“下去罷。”
阿蘿見裴無衣要闔眼休息了,于是她便要離開此地去做自己的事去了。恰好阿蔓這時也過來了,阿蘿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壓低聲音道:“女郎在休息?!?p> 阿蔓看了裴無衣一眼,沒說什么。
于是二人又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沒過多久,睡意又如潮涌般向她涌來。于是不知不覺間,她又陷入了沉沉的睡意里。
期間,謝岑又不時不時地看著裴無衣。白及端了一盞茶上來了,“主子,茶。”
謝岑淡淡頷首,讓白及將茶盞放下。頓了頓,他又道:“去給裴女郎送一條薄毯罷?!?p> “啊?”白及一時間有些懵了,他又問:“薄毯是么?”
“嗯?!敝x岑眉目溫潤,神情從容。見白及按照他的吩咐就要去做,他便又補了一句話?!芭稍谕ぷ永铩!?p> “哦哦?!?p> “算了?!?p> 白及陡然停住了腳步,回頭,面上神情俱是疑惑不解?!霸趺戳酥髯??”
謝岑微微一笑,“將薄毯拿給我罷,不用你去了?!?p> 白及:“……”不懂這是什么舉動。
謝岑手上抱著薄毯下了閣樓,沒走多少步子就到了裴無衣待的亭子外。
他微拂衣袖,腳步頓了頓,還是走了進去。
裴無衣倚靠在軟塌上睡著正香,青絲微微傾瀉,日光溫暖,灑在她的臉上很是靜謐柔和。
謝岑將薄毯蓋在她身上,微微彎腰,一抬頭便清楚地瞧見了她清麗雅致的眉眼和肌膚凝霜雪的面上細小的絨毛。
他的眸光微深,無言頓了呼吸。
又瞧見她耳垂上沒戴玉飾,發(fā)間也只是插著一只烏木簪,粉黛未施沒做任何打扮裝飾。心下微動,旋即別過了眼去。
然后極輕極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睡夢中的裴無衣在模模糊糊的意識間,感覺鼻腔又涌入了成片清雅的墨蘭香。然而這香氣卻神奇地讓她睡得更安穩(wěn)了一些。
謝岑的這些舉動,被白及分毫不差地全都瞧了去。他心下復雜,卻沒有做聲。
“走罷?!敝x岑見了自家愣在原地的下屬,迷茫的神情看著就是一幅蠢蠢的模樣。他斂了容色,“還不走?”
“哦哦,走,這就走?!卑准斑B忙道。
裴無衣最后醒來時,不過一個時辰吧。她剛醒來,阿蔓輕柔的聲音就在她耳畔響起。
“女郎醒了?婢子這里有些洗好的杏子,女郎可要嘗嘗?”
又見阿蘿的聲音響起,“不管如何,女郎總要吃點食物罷。您今日都有兩頓飯沒吃了。”
裴無衣還是沒什么胃口,但是見兩個婢子如此說,她不想讓她們擔心,便說:“好?!?p> 只是她剛欲起身,就感覺到了身上搭的薄毯??墒沁@薄毯卻不是平常她用的料子。
于是她便問阿蔓阿蘿兩人,“你們何時拿的薄毯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