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妘瓔聽差百里釗

　　窗外日光熹微，一家五口還撅著屁股睡，直到天光大亮，才起床洗漱，要了滿桌吃食。

　　昱晴川過來一起用早點(diǎn)時，驚呼一聲，就撲了上去，三娃輪流抱，愛不釋手，還幫著喂飯。

　　經(jīng)過四個多月，崽崽兒們已經(jīng)稍微長大些了，三人各抱一個，喂粥湯，喂豆?jié){，喂豆腐腦。

　　仨寶寶咿咿呀呀，或揮著小手，或踢著小腳丫，或扭著小身子，幾次差點(diǎn)打翻碗筷。

　　三人手忙腳亂，不亦樂乎。

　　待打仗似的吃完早點(diǎn)，桌上、地上、身上，到處都是污漬，一片狼藉。

　　三人你指指我，我指指你，哈哈大笑。

　　臨出門時，金暮黎打算把孩子放儲物袋，卻被夜夢天阻止，堅(jiān)決要光明正大抱著娃，讓世人瞧見，堅(jiān)決反對偷偷摸摸見不得人似的。

　　金暮黎知道這家伙看著青山玉樹儒雅至極，其實(shí)也未能免俗，極想到處顯擺，聽更多人夸他兒女，喜歡他的崽兒，便隨他了。

　　三人離開旅舍，去往妘家堡。

　　他們不知自己前腳剛走，善水后腳就從旅舍門前經(jīng)過，趕赴災(zāi)區(qū)送藥診脈，幫助陵福道的災(zāi)民。

　　果然，自六人出了客房，就不斷聽到各種驚呼和贊嘆，夜夢天還收獲不少羨慕又嫉妒的目光，心里那叫一個得意，那叫一個美。

　　金暮黎瞧他翹著嘴角，一副美滋滋的模樣，憋笑要憋出內(nèi)傷。

　　步行進(jìn)城，買了馬，夜夢天過足了秀兒秀女秀嬌妻的癮，根本不知別人眼中他那妻哪里能算上嬌。

　　個子高，又豐滿，武力值還爆表，碰上懷著齷齪心思往她身邊蹭、想占占小便宜的猥褻男，一只手就能把人拎起來扔出去不見影。

　　嚇得周圍市民一下子散開八丈遠(yuǎn)。

　　出了城，三人慢悠悠騎著馬，反正閑來無事，沒必要火急火燎趕路。

　　三個小家伙睜著圓溜溜的藍(lán)眸或琉璃眸不停的東張西望，對他們眼中的世界充滿好奇。

　　昱晴川早晨抱他們時，姿勢還別別扭扭，待到中午，便熟練許多。

　　除了眸色不同，三個寶貝幾乎一模一樣。

　　藍(lán)眸的是兒子，好認(rèn)，但另兩個都是琉璃眸，就根本分不清誰大誰小了。

　　若非分開抱，早晨喂粥就會搞錯，不知誰吃過誰沒吃過。

　　金暮黎一邊走，一邊戲說夜夢天弄錯孩子，導(dǎo)致一個撐得吃不下、另一個餓得嗷嗷叫的糗事，逗得昱晴川哈哈大笑，笑得快直不起腰。

　　夜夢天既不阻止，也沒覺得不好意思，還跟著一起樂。

　　孩子是他心頭寶，只要跟他們有關(guān)，怎么拿他開玩笑都沒事。

　　三人曉行夜宿，翛然慢行，午飯也都在酒樓飯莊解決，順便聽聽食客們聊什么，有時還去茶樓酒館聽說書人天花亂墜。

　　雖然沒有手機(jī)電話，口口相傳的力量非常有限，但靈鴿，快馬，甚至飛鷹、烏鴉，還有被馴出來的鼠、兔等這些不起眼的靈物，也都是傳信報(bào)訊的好東西。

　　它們大部分都方便又隱蔽。

　　所以只要有金錢有能力馴養(yǎng)，信息傳播速度也不會太慢。

　　由此，人在旅途，便能知道蘇綈道、錢江道的布政使、都指揮使、提刑按察使及上上下下一眾官吏，全被緝捕入獄。整個蘇綈道和錢江道，沒有一個干凈的。

　　因利益而與官吏同流合污、狼狽為奸的當(dāng)?shù)睾篱T富紳，盤根錯節(jié)之下，大大小小有百余家。

　　官商勾結(jié)敲骨吸髓，吸的自然都是底層百姓。

　　官如狼，吏如虎，越往下，越會剝削，越狠毒。

　　他們不僅濫刑無辜，還敢鴆夫奪婦，巧立各種名目更是家常便飯，比如折收秋糧之時，有什么水腳錢，車腳錢，口食錢，辨驗(yàn)錢，蒲簍錢，竹簍錢，沿江神佛錢……

　　橫征暴斂，榨取民財(cái)，收費(fèi)項(xiàng)目多得令人眼花繚亂。

　　蘇綈道、錢江道被重負(fù)壓得吃不飽飯的窮苦百姓，比比皆是，不計(jì)其數(shù)。怨聲載道，卻求告無門。

　　奏折呈上，皇帝震怒，下旨主犯必須梟首示眾，從犯嚴(yán)懲，誰求情，誰就一起進(jìn)去。

　　被蛀空的蘇綈道、錢江道熱鬧起來，走在路上的囚車絡(luò)繹不絕。

　　涉案官吏和富商皆被抄家，不用押解回京的，就地?cái)贇ⅰ?p>　　消息不脛而走，百姓圍了刑場，堵了街道，個個拍手稱快。

　　賣兒賣女債臺高筑的人們，更是抓著爛瓜爛菜，碎瓷石子狠狠往游街罪犯臉上砸。

　　之后，被咬出來的京中權(quán)貴和太監(jiān)一并被查。

　　供詞呈堂時，百里賡氣得一掌拍碎御案，好半天才說出話來。

　　朝臣們看著應(yīng)聲而裂、倒地摔成兩半的香木御案，嚇得齊齊跪地，直呼“陛下息怒”。

　　皇帝很少發(fā)火，更未有過暴力行為，這使他們和普通民眾一樣，一直搞不清人界主宰到底有沒有武功。

　　如今才知，他們的帝王不僅有武功，還強(qiáng)得很。

　　朝臣們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他們知道，皇上這是真生氣了。

　　從地方知縣到城主，再到三司，或官或吏，無不泥潭黑水。

　　這還不夠，竟然連宮中太監(jiān)和內(nèi)閣閣臣都有牽扯，形成一條從上到下穩(wěn)固的賄賂長線。

　　太監(jiān)和閣臣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啊，居然能瞞天過海，把他變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皇帝怎能不怒？怎能不氣？

　　更可惡的是，兩道都指揮使石勒芒知道難逃一死，竟如瘋狂瘈狗般糾集地方軍抵抗，拒捕。

　　若非錦衣衛(wèi)右都督咼綱新出謀劃策，以身犯險(xiǎn)，還拿不下他。

　　據(jù)說圣上拍碎御案后連續(xù)數(shù)日，眾臣覲見時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既怕說錯話，又怕突然被彈劾……

　　金暮黎挑挑眉。

　　又想起紀(jì)昌裕曾說官場上有個不成文的“勒薦”規(guī)矩。

　　如此，上下貪成一線也就不足為奇了。

　　夜夢天輕嘆：“真沒想到……”

　　咼綱新率領(lǐng)錦衣衛(wèi)護(hù)衛(wèi)金暮黎尋找獸魂珠時，還沒顯出這么大的能力。卻在兩年多的時間里，升為右都督，還敢只身入虎穴，按計(jì)拿下負(fù)隅頑抗的兩道都指揮使。

　　真是出乎意料，令人刮目相看。

　　估計(jì)待此案完結(jié)，咼綱新要成為權(quán)勢滔天、炙手可熱的人物了。

　　金暮黎只手探入袖中，摸了摸儲物袋里巴掌大的紫色樹苗。

　　待出了茶樓，騎馬走在無人官道處，才把小樹苗取出扔給夜夢天：“這是青羽哥哥送寶寶時，帶來的紫螺樹樹苗，你拿去贈人吧。”

　　夜夢天愣了愣：“贈誰？”

　　金暮黎笑道：“我很欣賞百里釗?！?p>　　她覺得自己若非神獸、生于神界，必和百里釗是同一類人。

　　昱晴川探頭探腦：“那是什么？靈樹嗎？”

　　“對，靈樹，”金暮黎這回沒逗弄他，也未敷衍搪塞，“紫螺樹每長一年，吸納再釋放的天地靈氣就更多，正是百里釗需要的?！?p>　　她歪了歪頭，“就是長相奇怪了些。”

　　昱晴川盯著那株小小紫樹苗，看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還是忍不住問道：“怎么奇怪？”

　　金暮黎道：“從底到頂，一圈一圈旋著往上長，沒一塊兒平的?！?p>　　昱晴川眼睛一亮：“那豈不是很好爬？”

　　金暮黎：“……”

　　這是什么腦回路。

　　夜夢天定定看了樹苗半晌：“我在冥尊神居好像沒見過這個品種?！?p>　　金暮黎擺擺手：“它本來就屬于人界?！?p>　　夜夢天猛然抬頭，瞪大眼。

　　“很吃驚嗎？”金暮黎笑道，“人界不是沒有靈氣非常濃郁的地方，只不過那里渺無人煙，也攀不上去，無人知曉而已?！?p>　　昱晴川驚道：“真有那樣的地方嗎？真的爬不上去嗎？紫靈士呢？紫靈士也上不去嗎？”

　　金暮黎：“……”

　　問題真多啊。

　　“上不去，紫靈士也上不去，”金暮黎看著憨貨，“它也不在流風(fēng)國。”

　　昱晴川更驚訝：“不在流風(fēng)國？那在哪里？北鷹國？通漾國？瓊雨國？還是～～”

　　“在海里，”金暮黎打斷他，“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海里，不屬于任何國家?！?p>　　昱晴川呆住。

　　金暮黎被他表情逗得噗哧笑出聲：“那是一座海中峰，非常高，即便能乘海船平安到達(dá)那里，也爬不上去，輕功也不行，明白了嗎？”

　　昱晴川愣愣點(diǎn)頭：“哦哦?！?p>　　夜夢天看了看出城后窩在他懷里睡得香甜的小奶獸，面露委屈：“又要和你分開，和寶寶分開……我不想去?！?p>　　金暮黎笑了起來：“那就等到了妘家堡再說?！?p>　　夜夢天瞟了眼昱晴川。

　　可想到這憨貨是個路癡，還是放棄了。

　　別到時靈樹樹苗沒送到，倒把他自己送丟了。

　　五日后，走在路上的三人又陸續(xù)聽聞兩道貪污案還未真正結(jié)束。

　　因?yàn)橛譅砍冻鰟e的官員和富豪鄉(xiāng)紳，甚至還有殺人越貨的地方土匪。

　　案子越來越大，牽涉越來越廣，到他們即將敲響妘家大門時，已有一萬二千人鋃鐺入獄。

　　妘宇然原本殘廢的雙腿已經(jīng)痊愈，當(dāng)他站在門前看到金暮黎時，不由走過去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擁抱。

　　若非眼前這個女子，他如何能脫離輪椅，和正常人一樣站起來。

　　妘宇然紅著眼眶，說不出話。

　　夜夢天本想阻止，卻忍住。

　　暮黎說過，在三界異世，擁抱還代表深厚友誼，無關(guān)男女之情。

　　妘宇然對暮黎存的更多的，應(yīng)該是感激。

　　這個能從眼神里看出來。

　　金暮黎拍拍妘宇然的背，笑道：“這么大人了，可別哭鼻子?！?p>　　妘宇然不好意思地退開兩步，緊接著就被夜夢天和昱晴川懷里的寶寶吸引：“這是？”

　　他瞪大眼，轉(zhuǎn)向金暮黎，不可思議道：“都是你的孩子？”

　　“嗯哼，”金暮黎微微聳肩，然后伸出手，“來，三份上門禮，一份不能少。”

　　“哈哈，不少不少，絕對不會少，”妘宇然大笑，“天啦，你居然一口氣生了三個，太厲害了！我天，太可愛了！”

　　說罷，伸手就去抱。

　　夜夢天把自己懷里的寶貝女兒給他一個，叮囑道：“小心點(diǎn)，別抱掉了?！?p>　　“放心放心，不會掉的，”妘宇然小心翼翼接過，“我雖沒啥經(jīng)驗(yàn)，但肯定不會讓她從我手里掉下去。”

　　夜夢天聞言，更加不放心。

　　眼睛緊緊盯著妘宇然的動作，時刻準(zhǔn)備伸手接住。

　　金暮黎看得直想笑，出聲勸慰道：“別那么緊張，就是掉下去摔一下，也不會有什么問題?！?p>　　神獸的崽崽兒若摔一下就摔出毛病，以后也不用混了。

　　夜夢天卻破天荒瞪她一眼。

　　金暮黎半點(diǎn)不生氣，只無奈搖頭。

　　當(dāng)了爹的男人，就是不一樣。

　　卻不知此刻的夜夢天心里有點(diǎn)發(fā)愁：寶寶一點(diǎn)不認(rèn)生，誰抱都不哭，這樣的話，以后會不會被人伢子拐走??？

　　正在這時，妘千陌、妘百草也匆匆趕了過來，又驚又喜地把眾人往屋里請，連寒暄都那么真摯。

　　落了座，上了茶，半天都看不到妘家其他人，金暮黎道：“小五還沒回來么？”

　　妘宇然瞬間沉默，捏著寶寶小手指輕輕搖。

　　妘千陌嘆口氣，直言不諱道：“他們什么情況，金姑娘應(yīng)該已經(jīng)都知道，哎……就算她想回，成天在同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怎么生活，怎么面對？雖說宇然無心，但架不住另一個有心啊。若真的回來不走，怕是早晚要出事?！?p>　　金暮黎也輕嘆一聲：“我若知道會發(fā)生這樣的事，當(dāng)初怎么都不會讓蘭盡落來妘家堡。這事兒啊……”

　　說內(nèi)疚，也談不上多內(nèi)疚。畢竟她乃神獸，相信天命。

　　即便那時她不帶他來，蘭盡落也繞不過去，還是會很快落到妘禛禛手里。

　　兩人若被姻緣線拴住了，誰拽都沒用。

　　“那，妘瓔呢？”金暮黎轉(zhuǎn)移話題，“感覺好久沒看到他了。”

　　“妘瓔他……”妘千陌面露遲疑之色，仿佛有些為難，不知該不該說。

　　“怎么，不能說嗎？”金暮黎笑道，“沒事，不能說的話就不說，我只是隨口問問，沒有特意打聽的意思?！?p>　　“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也是我的恩人，在你面前，沒有什么不能說的，”妘宇然看向妘千陌，“是吧大哥？”

　　妘千陌點(diǎn)點(diǎn)頭，笑道：“是?！?p>　　眼睛卻看了看昱晴川。

　　昱晴川正在逗小寶兒，自個兒咧著嘴笑得沒鼻子沒眼睛的，根本沒察覺。

　　金暮黎心下好笑，道：“這小子憨得很，嘴也嚴(yán)?！?p>　　妘百草沉聲道：“他被蠱族圣女所制，為她跑腿賣命去了?！?p>　　金暮黎張了張嘴。

　　只是張了張嘴。

　　一個字未吐。

　　“善水道長為宇然治腿的時候，他就有些異常，”妘千陌愧疚道，“是我們對他不夠關(guān)心，若能早些發(fā)現(xiàn)，也……”

　　說著，聲音竟透出微微哽咽。

　　金暮黎默了片刻：“其實(shí)……從旁襄助圣女，也并無太大不妥?！?p>　　妘千陌猛然抬頭。

　　妘家兄弟的目光全都投向她。

　　并非仇視，主要是疑惑。

　　金暮黎很悠閑地端起茶盞，抿上一口，才道：“據(jù)我所知，圣女雖統(tǒng)領(lǐng)十八蠱族，集十八蠱族蠱術(shù)于一身，但她并非十惡不赦之徒，且，”

　　頓了頓，“她應(yīng)該還有個隱藏身份?！?p>　　妘家老大老二俱驚：“隱藏身份？”

　　金暮黎點(diǎn)點(diǎn)頭：“可能吧?！?p>　　妘千陌：“……”

　　金暮黎嘿嘿一笑：“但我不方便透露?！?p>　　妘家三兄弟：“……”

　　“啊呀，騎馬累死了，”金暮黎看寶寶的睡覺時間將到，立即朝夜夢天使個眼色，然后打個響指站起身，“兄弟，先給我們收拾兩個房間休息，晚上多做點(diǎn)兒好吃的，飯好了再來叫我?！?p>　　比在自家還不客氣。

　　妘千陌正要開口，妘宇然已經(jīng)笑著起身：“大哥，我來安排。”

　　妘千陌微笑頷首。

　　待人離開客廳，他的臉上卻露出一絲疲憊，單手撫額低低道：“我都不敢告訴她蘭盡落的事?！?p>　　妘百草端著茶盞，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