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怪胎與異數
孟大郎與謝三娘的婚事以孟大郎與花魁娘子的私奔慘淡收場,孟家找不到真正的孟大郎,謝家也不愿再受這奇恥大辱。
于是婚約解除,所有的牽絆煙消云散,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樣子。
然而可憐的謝三娘子卻成了整個望月城的笑柄,在這樣單方面的背叛下,大家卻覺得是謝三娘無德,連個青樓女子也勝不過去。
庶女終歸是庶女。
望月城奉行拜月古俗,崇陰德,尚一夫一妻,忠貞不二。
但謝家是個例外,他們從明國來,不是正統(tǒng)的望月人。
所以才會有謝蕪悠這個異數、另類。
非妻子所生的孩子,在望月人眼里是突破了倫理底線的,不為世俗所容的怪胎!
況且謝三娘本就很奇怪,傳聞她生得貌美如花,卻常常稱病,從不與官家女子交游,卻又武藝超群,曾當街毆打壯漢。
她沒有朋友,沒有名字,大家只道謝家有位行三的庶女。
“行三?她可不行三,而是二!”一個婆子如是對新進府的小丫鬟道。
“當初夫人還懷著二小姐呢,大人便抱了三小姐回來,算算日子正是夫人家出事的時候,夫人能不氣?為此和大人大吵一架,并不準三小姐越過她生的,排行也不行,于是大家就都這么叫了。
但其實府里的老人都知道,三小姐比二小姐其實要年長幾個月呢!”
好吧,如此看來,連謝三娘這個名號都不盡然真……
因此大家對謝三娘并無多少同情,反而對孟謙多了幾分理解和包容,甚至有人贊他深情不渝,守住了節(jié)操。
早早嫁去醉城的謝大娘聽聞了妹妹的窘境,連忙差人來將妹妹接去醉城避避風頭。
謝蕪悠雖然想念長姐,但心中有所顧慮,她想親眼看著平安村的事情塵埃落定,可這次家里人的態(tài)度格外強硬,連趙越都破天荒地跑過來賞了她幾句訓誡:
“怎么,又想裝病跑到哪去惹幺蛾子?謝瓊鳶自小待你不薄吧,難不成不配請動您大駕?”
謝蕪悠最怵的就是這位公主嫡母,只能放下顧慮,乖乖地收拾東西上了馬車,由一隊護衛(wèi)圍著,踏上了前往醉城的路。
與謝蕪悠一道的除了小跟班惜花,還有教養(yǎng)她長大的胡嬤嬤,以及另一個英氣十足的丫鬟憐蝶。
馬車之內,謝蕪悠盤著腿靜坐,胡嬤嬤拿了一卷書看著,憐蝶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寶劍,惜花趴在窗邊,從簾子的一角興致勃勃地看著窗外的鬧市。
“都還沒出星會呢,有什么好看的,瞧你樂的那樣,不如趁著安全來幫我擦擦劍。”憐蝶挪逾道。
惜花嘟嘟嘴:“你昨天不擦過嗎?再說放在劍鞘里有什么天天擦的必要?星會我們雖然熟,但這來來往往的人可每天都不一樣,我偏就樂意看。”
“哼,那你看吧,看誰理你?!睉z蝶將寶劍緩緩插回腰間的劍鞘,又將暗器拿出來一件一件地擦。
謝蕪悠閉著眼面容寧靜,仿佛與世隔絕;胡嬤嬤品讀著一句妙極的句子,也自成一方世界。
突然,惜花驚呼道:“好俊的郎君!”
“在哪?”謝蕪悠和憐蝶一左一右夾著惜花,同時小聲問道,胡嬤嬤也放下了書,坐在她們身后“恰巧”看向窗外。
“那個,穿月白色衣服的,手上拿著一個胡餅,以前沒見過,可是真的好好看?!?p> 謝蕪悠順著惜花的手指看過去,那人正同一個錦衣公子說著什么,手上拿著胡餅也不記得吃,他站在那,就仿佛是人間一處炫目的景,而那種令人心曠神怡的昂揚并非來自文質彬彬的皮相,而是由內而外,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挺拔。
她心尖顫了顫,目光終于聚焦到那人的眉眼上,趕在對方看過來之前迅速扯下車簾,并將兩個看癡的丫鬟扯回車廂中間。
“怎么了?”胡嬤嬤細眉一挑,那么俊的小郎君,她還沒看夠呢。
“天機不可泄露,總之離他遠一點!”謝蕪悠面色發(fā)白,心狂亂地跳著,那郎君不是別人,正是幾日不見的李謹。
三人都是知道謝蕪悠底細的,當她說“天機不可泄露”時,便是很嚴肅而危急的事了。
然而美色當頭,胡嬤嬤和兩個丫鬟都表現(xiàn)出不贊同的態(tài)度。
惜花:“可是他一看就不像壞人,都未時了還沒吃飯,真惹人疼?!?p> 憐蝶:“看他吐息,所練功法純陽清正,容不得有壞心思。”
胡嬤嬤:“我閱人無數,還分得清好壞,這孩子的正氣是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必定不是奸邪之人,小姐自己都未必比得上他端正?!?p> 謝蕪悠嘆了口氣,這就是李謹的可怕之處??!
一個滿身罪孽的人,能具有如此極端正派的樣子,內里必定存在可怕的割裂。
須得時時謹慎,萬不可掉以輕心!
胡嬤嬤似乎看出了謝蕪悠的心事,她將之前放下的書拿起來,朝她遞了過去。
“子不語怪、力、亂、神?!薄墩撜Z》
謝蕪悠一愣,謝嬤嬤不是信佛嗎?怎么還看起了孔夫子的話?
她珍重地打量著三人的眉眼,長長嘆了一口氣,將書合上,還給胡嬤嬤,隔著厚重的車簾凝望背后的人潮:
“我知道,但我賭不起?!?
月間客
李謹:媳婦你是不是看我了? 謝蕪悠:不是,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