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幾日,宮內(nèi)傳出消息,楊璬的妹妹楊素素被封為太子妃,東宮上下開始忙碌的裝飾新房,一片喜氣洋洋。
只有葉無夏終日把自己圈在屋子里,不出門也不好好吃飯。
“早晚的一天還是早早的來了,”葉無夏圓溜溜的小臉是慘白的顏色,她抱著自己的雙膝,看著窗外幾個晃動的人影,正在往梁上掛大紅色的絲綢,“這里根本不屬于我?!彼杨^埋進臂彎里,陷入了深深地惆悵中。
“葉姑娘,太子吩咐我,一定要看著您吃完飯,他下了朝就來看您?!惫鸸穆曇粼陂T外叫道。
“謝公公了,放在門口便好?!?p> “哎呦,昨日您就沒吃,太子回來好生怪罪老奴,您就吃一口,不要為難老奴了。”
葉無夏抬起頭對著天花板長長嘆了一口氣,打開門請桂公公進來。桂公公的食盒里放著葉無夏最愛吃的桂花糖糕,清蒸鱸魚,和烤羊排,然而她一點胃口也沒有。
“葉姑娘,您就是再不開心,別跟自己身體過不去是不是?依老奴看,太子的心可全在您身上,太子成了親之后就可以封您為側(cè)妃,您就忍忍這一時吧?!惫鸸醚韵鄤?,葉無夏只能勉強地笑笑回應(yīng)。
口中的東西味同嚼蠟,葉無夏只吃了幾口就放下了。桂公公見葉無夏實在沒有胃口,收了食盒悻悻離去。
葉無夏起身又去了鴿棚,肥胖的鴿子圍著她打轉(zhuǎn),發(fā)出“咕咕”的叫聲,她蹲在地上有氣無力地撒了點苞谷,幾只鴿子立刻飛了下來,對著地上的苞谷猛啄。
一只肥碩的白鴿進入葉無夏視線,它腳上用藍(lán)色絲線綁了一個紙條,像是師兄傳給葉無夏的消息。
葉無夏輕輕抓住鴿子,解開絲線,那紙條上寫著“左庶子姚珽,右庶子平貞慎多次上疏勸諫,指責(zé)太子賓客終日蹴鞠猥戲,太子所行多有不法?!?p> 葉無夏看著這消息有些生氣,“太子賓客楊璬、武崇訓(xùn)二人確實不是什么好東西,但也是皇上任命作賓客的,怎么還怪罪到太子頭上?!?p> 葉無夏猛然想起自己在衛(wèi)王府時向上官婉兒傳遞的第一個消息里,就寫著“王爺好色”,是不是自己讓他們這些奸佞小人抓到了把柄,給王爺埋下了禍根。想到這,葉無夏狠狠抽了自己兩個嘴巴。
葉無夏在鴿棚的藤椅上坐下,閉上眼回想著認(rèn)識太子的一幕幕。從剛進王府的第一次逃跑,到得知王爺身世,再到除夕鴻門宴,上元節(jié)的滿天煙火。
葉無夏恨自己沒有在對太子只有一點點好感的時候就懸崖勒馬,及時從這段沒有結(jié)果的感情中抽身,也恨自己的無能無力,更恨自己的間諜身份。
葉無夏把頭埋在膝蓋里想了很久,暗暗下了個決定。她找到那只純白的胖鴿子,寫了一張紙條,讓它帶著飛走了。
“你果然在這?!碧拥穆曇魪纳砗箜懫?。
葉無夏沒有回頭,怔怔地看著遠(yuǎn)去的鴿子。太子從背后抱住她,在她的耳邊輕輕說:“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沒有辦法。我想好了,大婚當(dāng)天,我就一并把你娶了作側(cè)妃,好不好?”
葉無夏咬著嘴唇,淚水又開始在眼睛里打轉(zhuǎn)。
“不好?!比~無夏輕輕說。
太子的身體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他溫柔地松開雙臂,走到葉無夏身前,看著葉無夏通紅的眼睛,嘆了口氣。
“你要我怎么辦,嗯?我的小傻子。”太子輕輕捏了捏葉無夏的鼻尖。
葉無夏抬起頭直視太子的眼睛,無比堅定地說:“你讓我走吧。”
太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中的溫柔變成了焦急,“為什么又要走?我已經(jīng)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你為什么又要走?我已經(jīng)是太子了,你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你?!?p> “你是太子也好,王爺也好,平民百姓也好,我愛的只是李重俊而已?!比~無夏聲音哽咽,手死死攥著自己的衣裙,“可是我要的唯一呢?”她的眼淚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
“你還是我的唯一啊,我還是愛你啊!”太子伸手想擦去葉無夏臉上的淚,被她一把推開。
葉無夏越哭越兇,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兩條眉毛蹙在一起,雙眼已變得通紅。
“我不想看著你成親,不想看著別的女人和你柔情蜜意,我不想知道任何細(xì)節(jié),我也……我也無法面對我自己?!比~無夏用衣袖胡亂抹著自己的鼻涕,“我好委屈?!闭f完蹲在地上哭得難以自控。
“你以為我不委屈嗎?”太子怒吼,“我連自己最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鴿棚里的鴿子受驚紛紛飛走,一時間狹窄的鴿棚中盡是漂浮的羽毛。
兩人沉默了許久都沒有說話。
“你走吧?!碧拥椭^說,“我只想你日日都能陪著我,確實太自私了點?!碧幼哌^來蹲在葉無夏面前,摸著她的頭。太子的眼眶也變得通紅,嘴唇不停的顫抖,“今晚再陪陪我好嗎?”
葉無夏的眼淚不停的流,她抓住太子的手放在自己臉上,“我現(xiàn)在就得走,多過一分鐘我可能又舍不得了?!?p> 太子輕輕撫摸她被淚水打濕的小臉,眼眶中淚光閃閃,咬著自己的嘴唇,半天才擠出一句,“好?!?p> 帶著萬般不舍,葉無夏咬著嘴唇,頭也不回的跑出了鴿棚。
當(dāng)夜葉無夏就在長安城里尋了一間客棧住下,太子留給她的錢,足夠她在長安城里買一間小屋安身立命。她蜷縮在客棧的小床上,床單散發(fā)著潮濕發(fā)霉的氣息。
葉無夏不再像剛穿越來唐朝時的樂觀、冷靜,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孤獨和無助。
“我該怎么辦?”葉無夏不得不重新開始規(guī)劃生活,她已無法再去平康坊做回舞姬拋頭露面了,也不愿意一走了之,她還是擔(dān)心太子,希望離他近一些。
葉無夏想到生日時曾給太子做過蛋糕,想著就靠這個生活吧。
“咚咚咚!”門口有敲門聲。
“誰呀?”葉無夏立刻把手扶在劍柄上。
“化緣?!遍T外一個老邁的聲音。
“哪有晚上來客?;壍??”葉無夏心想,倏地,她的汗毛立了起來,冷汗瞬間浸濕了她的衣衫。只能是他——和尚。
葉無夏開門,門外那人頭戴斗笠,只說了句“隨我來?!比~無夏別無選擇,一路隨和尚走到城外的密林中。
月黑風(fēng)高,一只蝙蝠從天空飛過,陰森可怖。和尚一直雙手抱胸,默不作聲,林間的小路上,幾個身材強壯的轎夫抬著一頂花轎吱吱嘎嘎地走過來。
那花轎在葉無夏面前停下,里面走下一人,不是別人,正是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擺擺手,幾名轎夫立刻站到道路四周戒備。葉無夏不知如何應(yīng)對,只站得筆直,不作聲。
上官婉兒拖著長長的裙擺,繞著葉無夏轉(zhuǎn)了一圈,緩緩開口,“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這容貌身段,把油鹽不進的李重俊都迷得神魂顛倒。但萬萬沒想到,你竟然蠢到太子妃沒進門就開始爭風(fēng)吃醋?!?p> “我與太子并沒有情,他玩膩了把我趕出來而已?!比~無夏語氣堅定,但其實早已心跳如鼓。
“哦,敢在皇上面前上奏娶一舞姬為側(cè)妃,這么快就玩膩了?”上官婉兒語氣中帶著不屑和輕佻。
葉無夏一愣,她不知太子竟為她做了這樣的事,一瞬間她的心痛如刀剜。
“這一批送訓(xùn)的間諜中,你和楊思勖算是得力的,我也只需要你傳遞個情報而已,不曾讓你害人,莫要出來惹事端?!鄙瞎偻駜豪^續(xù)說道。
“你這間諜的差事我不愿做了,我就這一條性命,你要就拿去好了?!比~無夏自暴自棄,她知道在和尚面前,她連還手的余地都沒有。
“哈哈,還說與太子無情,這就要連性命都舍了?!鄙瞎偻駜旱淖I笑中透著些涼薄,“那你就不怕,我去害太子性命?”她的眼神中突然閃過一絲暴戾。
葉無夏一把拔出劍來,和尚手指一彈,一個石子狠狠打在葉無夏手背上,打掉了她手中的劍。她的手疼得刺骨,手背上已青黑一片。
“還真沉不住氣?!鄙瞎偻駜翰恍嫉仄擦怂谎?。“你放心吧,我又無心當(dāng)皇帝,害他作甚?從那日你舍命為太子擋下毒酒,我便知,你已不是一枚可控的棋子,那不如來做一場交易?!?p> “交易?”葉無夏心中不解,她有何價值可以和上官婉兒做交易。
“你把太子的情報交予我,我給你朝內(nèi)的信息。你既知太子已身處險境,難道不想為他做什么嗎?”
葉無夏心中疑惑,上官婉兒此人并不值得信任,“你為何要太子的情報?”
上官婉兒看著她的指甲,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只是為了保全自己,難道你不想保全太子嗎?而且,”她眼皮一抬,眼神凌厲刺骨,“你有的選嗎?”
葉無夏揉了揉受傷的手,是啊,她哪里有選擇。
“一言為定?!比~無夏看著上官婉兒的眼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