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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昏

第七章 岑愛

沉昏 子問歸期 2010 2021-06-01 01:29:39

  何炎第一次見到蕭岑愛,她在黃包車里看書,陽光照在她身上,就像普度眾生的仙女。

  而他只是交叉路過謀求生路的黃包車夫,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岑愛生活得很規(guī)律,早八點半撫陽大街找黃包車去新吳路正在建設的臨安高中。晚四點十分,隨緣等待黃包車,再搭一程回家。

  為了讓她記住他,而不是簡簡單單只是說“謝謝”的過客,他用足了心機。

  一場故意被挨打欺負的戲碼,果然富有同情心的她即便做不到挺身而出,也終究會眷顧留意他。

  何炎成為她固定的黃包車車夫。在她心疼地多給他醫(yī)藥費之時,這個滿打算盤的少年就已經(jīng)想到用報恩來一步一步走近少女。

  報恩之人的拳拳熱忱,蕭岑愛拒絕不了,也無法拒絕,只得以高于往日的價錢也回饋少年。

  但單純如蕭岑愛,又怎么會是這個在魚龍混雜之處打滾多年,早已混成老油條的對手。

  何炎沒有把多余的錢還給蕭岑愛,一部分用來每天買一盆鮮花放在蕭岑愛的腳邊,小心呵護,等待著少女的“垂青”。

  而大多數(shù)連帶著幾月的工錢以慈善的形式捐給了正在建設的臨安高中,而捐款人寫的是蕭岑愛的名字。

  在辦公室教員打趣蕭岑愛捐錢之后,幾番查找之下,她知道這一切都是何炎默默所為。

  了解之后,蕭岑愛有些欣賞何炎,但愛意的種子還沒有生根發(fā)出芽來,蕭老親自打碎所有的假象。

  何炎不堪的身世暴露出來,他父親是惡名昭著的聚寶錢莊東家。經(jīng)過聚寶錢莊賭博輸?shù)脙A家蕩產(chǎn)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其中也包括鼎盛一時的程家。

  樹倒獼孫散,人走茶便涼。無論是形容程家還是聚寶錢莊,都很適用。

  家貧落魄或許無礙,即便他父母是奸邪之流也是他話,但人品有瑕的人,是萬萬不能沾染關系的。譬如何炎此人,哪來那么多雪中送炭貧中行善的好事?

  大惡壓過小惡,小惡再擺弄良善,市井生存,叢林法則。

  陰暗處,他欺壓他人。光明時,他偽裝弱小。面前,他人畜無害。背后,他兇殘至極。

  而其中的偽裝,比一張紙還薄,比一層紗還透。蕭岑愛見到他惡語相向,見到他拳打腳踢,見到他兇惡偽善。

  她說,“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何炎,你真惡心。”

  而他的父親說,“果然父親如何,當兒子也差不多如何。做盜賊的也只能教出一個草匪兒子?!?p>  因為這句話,何炎落匪為寇,終日擾得周圍不得安寧。

  蕭岑愛說,永遠不想見他。但他還是想見她,但也不想違背她的誓約。所以,何炎在蕭岑愛的婚禮上遠遠地瞧了她一眼,在她轉頭看見他之前,朝她心口開了一槍。

  一擊必中,命逝當場。

  沒有蕭岑愛,何炎再也沒有牽掛和猶豫。果斷答應督軍的合伙意愿,成了督軍的東床快婿。

  后來他遇到了程鑫,陰差陽錯達成交易,收獲一枚軍師。

  在程鑫的算計之下,何炎奪了岳丈的權力,關了臨安高中,毀了蕭老半生清譽,逼得蕭老在監(jiān)獄自殺。

  去臨安高中的路上,何炎買了一束梔子花,那是蕭岑愛曾經(jīng)尋覓許久、惦念過的花。

  以鮮花祭故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又是憑什么膽量踏入澄園中去。

  也許是他厚到無邊的臉皮,只是臉皮再厚,也不會有人看到。

  程鑫所為,越來越過分,他不是看不出來。而程鑫的身世,早有密探將查詢結果放在他書桌之上。

  恍恍惚惚,他又想到蕭老原先所說,“草寇兒子”。前半生,他都在拼命證明這句偏見之語,乃至于陷入夢魘。無法參與蕭岑愛的余生,只能用這句話欺騙自己,沖動之下殺了她。

  何炎甚至陰暗地想,蕭老說的多對,認清了他的為人,卻也如何也保不住自己的女兒。不知道蕭老是否后悔,當初對他的口不擇言。只要有一絲愧疚,那最后的勝利者都是他何炎。

  但真到知道自己眾叛親離,才可笑自己實實在在是草寇,一輩子都洗不去身份的草寇。

  半身戎馬,早已經(jīng)看穿權勢富貴,若心中沒有在意之人,拼下偌大的未來,又能許給何人?

  但即便什么都不要,他也不該落得被人算計死,命他可以雙手奉上,但提命者也得陪葬。

  他故意換了程鑫的槍,不過是幾粒彈弓,沒有什么實際傷害。而何炎一槍,就像當初落在蕭岑愛身上的一般,一發(fā)即中。

  程鑫死了,何炎也死了。

  唯一所求,唯一想見,只是蕭岑愛。他在她墓前還她一個交代,他要下去給她好好分說。

  明明都說他手段高明,但從頭到尾只有蕭岑愛騙走了他的心,他好想問問她,“是否也曾有過片刻喜歡他?”

  “所嫁之人是否真的是良人,可有后悔逃避之時?”

  但這一切早已沒有答案。

  臨安高中,后改名晨曦學堂,專門給出國歸來的學生予以傳統(tǒng)課程的教導。

  沉昏之下,成群結隊的學生從學堂走出,手中的書皮五顏六色,而藏在書皮之下色書名,作者乃至內容的字體是那么奇怪,朝氣的學子手捧著書,有說有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芒。

  周邊一改之前的金店商場摩斯登的新式鋪子,機器的轟鳴聲一陣陣傳來,白煙裊裊溶于空氣之中,漸漸消弭蹤跡。成排的工廠卻大門緊閉,正在忙忙碌碌地投入生產(chǎn)。

  小販吆五喝六地叫喊,五花八門的繪本藏在深黑色的布料之下,心里做著美夢,等著一到下工,書籍熱賣,被一掃而空。

  也有些鄉(xiāng)野婦人提著放滿整宿熬出來的衣褲籃子,在工廠門口叫賣,長袖之下暗藏暗紅色的傷口。一想起揭不開鍋的家里,即便有力的叫喊也帶著說不出的幽怨。

  天色漸暗,沉昏把太陽切割成無數(shù)的光,一一收起。

  到天色最昏暗之際,黎明而來,光影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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