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人一半
梁文良定睛一看,此時的薛倩兒帶著那個臉色粉白僵硬,吊著長舌的面具,跑動時腰間鐵鏈叮當(dāng)作響。
這些家伙事兒不是已經(jīng)收起來了嗎?
薛倩兒說過她不喜歡那個面具,覺得丑爆了,現(xiàn)在卻又帶上了,那就意味著,她在工作!
秦婆婆……
梁文良回想起秦婆婆久久不停的咳嗽聲,心中一片冰涼。
“不在了是嗎?”梁文良輕聲問道。
薛倩兒悶頭往前跑,聲音中帶有哭腔:“我晚上出去玩,回到家后,發(fā)現(xiàn)生死簿有異動,上面顯示出來亡者,是秦淑芬!”
“然后我就帶上勾魂工具,根據(jù)指示到了死者的家門口,卻發(fā)現(xiàn)正是秦婆婆的家……”
“當(dāng)時,她已經(jīng)瀕死,她在咳嗽,一直在咳嗽,旁邊卻沒有一個人?!?p> “然后,口鼻都流出血來,魂魄就與肉體分離開了……”
“嗚嗚嗚,我好害怕……”
薛倩兒站定,掀開面具,蹲在地上捂著臉不停地抽泣。
第一次,她看到一個人死亡的全過程,原來是這么痛苦,病床前沒有一個人侍奉著,只有她這個勾魂使者呆呆地立著。
然而她什么都不能做……
秦婆婆的魂魄漂浮在空中,卻只是笑著說,她想見見自己的兒子……
薛倩兒心慌意亂之下,就來找梁文良了。
勾魂是她的差事,梁文良又能幫得上什么呢?但是,她下意識就來尋他了。
“有生便有死,這是注定的,你,你別難過了。”梁文良也蹲下,伸手想要撫慰抽泣的少女。
即使手掌碰不到她,但是梁文良的話語似乎給了薛倩兒一些支持,她抬起頭來:“秦婆婆的爸爸這么好吃,秦婆婆怎么……怎么就……”
“噗嗤!”
“你還笑,你是不是人!?”薛倩兒怒視他。
被怒斥的梁文良趕忙收斂笑容,嚴(yán)肅說道:“秦婆婆,她已經(jīng)不在了吧?按照你說的,魂魄和肉體分離,人已經(jīng)沒了?!?p> “對,我只要完成接下來的勾魂儀式,把秦婆婆裝進(jìn)袋子里就行了?!毖粌号呐难g的一個白色布袋。
裝魂魄?
梁文良縱使現(xiàn)在有疑惑,卻還是按下不提,因?yàn)榇藭r不是多問的時候。
一個獨(dú)居的孤寡老人,去世也沒有人發(fā)現(xiàn),尸體放上好幾天,發(fā)臭了才被鄰居察覺。
這種事屢見不鮮,但現(xiàn)在梁文良已經(jīng)知曉,就必然不能讓這種事情發(fā)生,死者亦有作為死者的尊嚴(yán)所在。
一人一鬼到秦婆婆的房子門口,卻發(fā)現(xiàn)早有人在門前焦急地踱步,此人竟然是保安董大爺!
“董大爺!”
董山一驚,回頭一看,一個微微喘氣的男娃娃站在他面前,借著燈光,董山認(rèn)出這是今天撿到錢的那個男孩。
“哎,是你??!你來有什么事情?你先別說了,年輕人腿腳快,你去25棟401找劉開鎖,讓他帶上家伙趕緊過來!這里恐怕出事了!”董山急切說道。
梁文良深吸一口氣道:“哦,好!”
同時,她的眼光動了動,示意薛倩兒自己先進(jìn)去辦事。
門是兩道的,外面一道鐵門,里面一道木門,想要強(qiáng)行破門而入是無法做到的。
在梁文良離去后,董山又嘆了一口氣,耳朵附在門上,仔細(xì)聽里面的聲音,卻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唉!
淑芬她兒子趙子強(qiáng)剛才打電話過來,說突然心慌得很,滿頭出汗臉色蒼白,又不似病。
心中一動,害怕是自己的老阿媽在家里出事了!打電話又沒人接,而老年人腿腳不靈便,要是跌一跤,可能人直接就沒了。
所以這才直接打電話到保衛(wèi)室,讓他去看看,說到底,秦淑芬跟董山家粘連著些許親戚關(guān)系。
而董山又是小區(qū)的保安,遇到這種事情,能不過來看看么?
門敲了這么久,喊了這么多聲,都不見有人來開門,120急救電話在梁文良來之前已經(jīng)撥過。
董山心中的希望亦是逐漸消退,這一遭,淑芬妹子怕是挺不過去了......想起自己的情況,董山情緒同樣暗淡了幾分。
淑芬妹子是獨(dú)居,自己何嘗不是呢?
兩個兒子都有出息,在大城市成家立業(yè)。也有孝心,搶著要接老頭去自個家里住。
但董山不樂意。
老家有房子,不缺吃穿,去了大城市沒得一個認(rèn)識的,吹牛聽?wèi)蚨颊也恢閮?,何必去為難兒子兒媳婦?
這是此前的想法,現(xiàn)在,看著這扇緊關(guān)著的門,他內(nèi)心動搖了。
...
梁文良找來開鎖匠,門打開了,董山老頭面色沉重地讓他先留在門口別動,然后就和鎖匠一起進(jìn)了門。
過了一會,董山出來讓梁文良直接回家去,接下來的事用不上他。
梁文良也沒說什么,跟薛倩兒眨了兩下眼睛,互通暗號,示意她跟上,就下樓去了。
走到自己的門口時,梁文良恰好聽到救護(hù)車的警笛聲由遠(yuǎn)而近,一隊(duì)穿著白大褂的人下了車,腳步急匆匆直奔秦婆婆家中。
“走吧?!绷何牧际栈啬抗猓戳艘谎垩粌貉g的白袋子。
“嗯?!?p> 聽出薛倩兒聲音中的低落,梁文良輕聲勸慰道:“跟你沒關(guān)系,生老病死本就是如此?!?p> “我知道,只是心中依然難過,我有些明白爹爹為什么不讓我進(jìn)入輪回了?!毖粌禾ь^怔怔看他,一雙柳眉微微蹙著。
“本就是這樣,有快樂的一面,就有痛苦的一面。人世間,對于很多人來說,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死亡了吧?!?p> 薛倩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知道在想什么,梁文良打開門,讓她進(jìn)門。
一進(jìn)房子,打開燈,就看到桌面上放著一杯燒仙草。
“出去逛了一圈,買了一杯燒仙草送給你,我,我的早就喝了。”倩兒解釋道。
她撒謊了,其實(shí)只買了一杯,她在甜品店門口看了好久,然后想起中午那杯酸澀的檸檬水。
梁文良是個好人,這么貴的飯菜,說請就請!
她薛倩兒怎么能小氣呢?一定要回請她認(rèn)為世界上最最最好吃的東西,甜滋滋的燒仙草!
咕咚!
她咽口水的聲音在安靜的夜里尤為突出,讓薛倩兒自己都略感不好意思。
“快喝??!再不喝我就喝了哦!”薛倩兒假模假式地威脅梁文良。
梁文良呵呵一笑不搭茬,去廚房拿出兩個陶瓷碗,勺子和剪刀。
破開封口,把一杯燒仙草分為兩份。
“來,一人一半。”
薛倩兒驚喜地看著他,喜滋滋地接過碗品嘗起來。
“很甜。”他低聲說道,臉上沒有什么其他的表情。
“嗯!超甜超好吃的!”薛倩兒吃得不亦樂乎,頭也不抬,眼睛瞇成一彎月牙。
梁文良不喜甜食,卻獨(dú)獨(dú)覺得這份燒仙草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