擠過人群，小虎和媽媽沿著一樓滾梯拾級而上，走到一半停了下來。
站在這兒借著應(yīng)急燈和閃電的光亮就可以看清樓外，沒必要再上去了。
媽媽攥住小虎的手，又握了握，“一會兒就過去了，沒事的?！?p>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手也有些濕滑，似乎對自己說的話沒有太大把握。
小虎點點頭。
他不喜歡黑暗。小時候在幼兒園獨自度過的漫漫長夜讓他對黑暗有些懼怕。
那時候一到晚上，阿姨就會早早地給他洗漱干凈，讓他上床睡覺。然后自己去外屋看電視，什么時候回來他也不知道。
偌大的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陪伴他的是掛在墻上的石英鐘。
石英鐘一下一下，機械地走著，冷冰冰的“嗒——嗒”聲在寂靜的夜里聽起來格外清晰。
他會用被子把自己緊緊裹起來，不讓手腳露在外面。
他總覺得床底下有個怪獸，會趁他不注意的時候，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抓住他的手腳把他帶走。
他會給自己講故事，永遠都沒有結(jié)尾的那種故事。
他會睜大眼睛數(shù)星星，對著月亮默默流淚。
他想媽媽和爸爸，想回家和他們睡一個被窩。
他討厭黑暗。
“咔嚓“一道閃電，天空恍如白晝，隆隆的雷聲接踵而至，在樓外轟然炸響。
不一會兒，從大門那邊傳來“咣當(dāng)”一聲，緊接著是“啊！“的一聲慘叫，人群發(fā)出陣陣驚呼。
有人用手機照亮玻璃門，上面已被打出一個大洞，狂風(fēng)“嗚嗚“地裹挾著雨水不斷灌進來，一截碗口粗的樹干連枝帶葉壓在洞口，冒著股股白煙。
“快離開大門！快！”有人在高喊，像是軍人在喊口令，中氣十足，雄渾有力。
人群迅速后撤，四下躲避。
幾分鐘后，那個雄厚的聲音再次響起
“有人受傷了，大家過來幫幫忙！”
“你站在這里不要動，我去看看。”媽媽對小虎說完，快步走下臺階，小虎也跟了過去。
門口的地上躺著一個中年男人，正捂著自己的腿發(fā)出陣陣呻吟。旁邊有個人蹲在那里用手機電筒照著他。
“我是醫(yī)生，讓我看看。”媽媽蹲下來卷起那人的褲腿。
他的褲子已經(jīng)濕透，一條血淋淋的腿直直地伸著。媽媽用手摸了摸，又按了按，“哎呦！疼！”那人的腿抽動了一下。
“怎么樣，嚴(yán)重嗎？”原來，在一旁照亮的就是剛才喊話的那個人，黑暗中看不太清他長什么模樣。
“是骨折，要想辦法把他抬走，這里太危險?！眿寢尰卮稹?p> “我來背他，你們搭把手，幫我照一下?！?p> “大家過來幫幫忙！”“喊話人”一聲吆喝。
幾個膽大的人湊過來把傷者攙扶起來，“喊話人“彎腰背起他。
“去地下超市，那里有個藥店，我給他包扎一下?！眿寢屨f罷舉起手機在前面照亮開路。
“請大家讓一讓，讓一讓！后面有人受傷了，我們要把他送到下面治療?！?p> 剛走到大堂，樓上又傳來“咚咚”的巨響，那聲音比在影院里聽到的還大，樓體也跟著震顫起來。
尖叫聲此起彼伏，人們再次陷入恐慌。
“快走！”媽媽拉著小虎加快了步伐。
地下超市早已人滿為患，里面的空氣污濁不堪。不過這里比上面要亮堂得多，不需要再用手機照亮了。
“喊話人”把傷者背到藥店輕輕放下，又幫他平躺在地上。
“他的腿骨折了，我要給他處置一下，麻煩你們幫我找點酒精、藥棉、紗布，對了，還有夾板?！眿寢層檬职磯褐鴤叩耐葘χ車苏f。
“我是這里的經(jīng)理，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有，我給你們?nèi)?，不要錢?！币晃粓A臉中年女子答話。
“哦，那太謝謝您了！”媽媽回答。
“醫(yī)生您好，我姓周，是軍人。請問您貴姓？”“喊話人“擦了把臉，向媽媽自我介紹。
“您好，我姓李，外科大夫。”
小虎看了看那個軍人：中等個頭，臉型方正，表情堅毅，身體健壯。
那個傷者的疼痛可能已經(jīng)得到了一些緩解，掙扎抬起頭說道“謝謝你們，讓你們受累了?！?p> “您躺著別動，一會兒我給您包扎上就好了?！眿寢尠参克?。
救治用品很快被送過來，小虎媽媽拆開包裝，熟練地給傷者清洗傷口、包扎、上夾板。
周圍的人也幫不上什么忙，閑聊起來
“今兒這雨來得可真邪性，我剛走到門口就下上了，生生給拍回來。這天氣預(yù)報也沒個準(zhǔn)兒啊?！币粋€男子對大家說，這人四十多歲的樣子，臉頰狹長，目光精明。
“可不，我從來沒見到過這么大的雨！還有那些個閃電，五顏六色的，太嚇人了！”男子旁邊一位高挑漂亮的年輕女孩子附和道，表情十分夸張。
“你們聽到那個‘咚咚‘聲了嗎？跟氣錘打夯似的，我們工地上打樁機就這動靜兒?！币粋€黑黑瘦瘦的年輕男子說。
“對，對，我聽到了，真瘆人！你們說是不是地震了？”一位老大媽邊說邊環(huán)顧眾人，好像答案就寫在他們的臉上。
“別瞎說，地震還能震到樓頂上，你不懂就別亂說，讓人家笑話?！贝髬屌赃叺睦洗鬆斃怂话选?p>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小虎發(fā)現(xiàn)軍人的表情越來越嚴(yán)肅，眉頭越鎖越緊，兩只手也攥成了拳頭。
看著小虎媽媽處置得差不多了，軍人站起身向藥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