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初,你最好不要讓我太生氣?!痹妻揉驼Z,臉色轉(zhuǎn)冷,腳下猛地發(fā)力往明平侯府的方向飛身而去。
月色下一道鴉青色的身影不斷跳躍,一盞茶時間后,云奕站在一面墻后沉默不發(fā)看著地上一個淺淺的痕跡,再側(cè)目看看明平侯府的后墻,心下已有了計量。
心里狠狠給晏子初記了一筆,云奕冷哼一聲,將月杏兒的痕跡盡數(shù)抹去。
一條小巷里,月杏兒一手挽裙一手扶墻,走幾步就要四處望一望,生怕這次又被人跟了,忽而聽聞身后有幾聲細微的腳步,猛地回眸,腳步聲驟消身后空無一人。
又走了幾步,腳步再次響起,愈發(fā)清晰可聞。
月杏兒又驚又怕,慢慢摸像袖中短刃,待那腳步靠近猛然回身一刺,不料那人越過短刃快準狠的擒住她的小臂一扭,月杏兒驚痛一聲短刃脫手掉落地上,另一只手夾著銀針還沒從身后拿出,一聽眼前人熟悉的輕笑聲月杏兒頓時紅了眼眶。
“月杏兒,怎么連我的腳步都聽不出來了?”
“主子你又嚇我,”月杏兒扁扁嘴淚花就冒出來了,“知道我膽兒小還故意變了腳步。”
“膽兒???”云奕去揪她的臉,“膽兒小你還敢只身闖侯府?我看你的膽兒簡直肥的不能再肥了?!?p> 月杏兒疼得抽氣,“嘶疼疼疼主子,輕點輕點!”
云奕松手,撿起匕首靠墻站,隨手撈著月杏兒一片衣角擦上面的灰塵,“說說吧,晏子初讓你去侯府干什么壞事了?”
月杏兒苦著臉看自己因方才翻來滾去本就不干凈的衣服又多了一道臟灰,委屈不敢言,聲音細若蚊音,“家主他,他讓我……”
云奕半天沒等到后話,斜眼瞥她,拉長聲音“嗯?”了一聲,壓迫感甚重。
月杏兒抖了一抖,從懷里掏出那小瓷瓶給她看,云奕打開一聞,突然覺得喉嚨干澀的厲害,咬牙擠出三個字,“赤芍散?”
月杏兒縮著脖子小幅度點了下頭,貼著墻壁一動也不敢動。
好你個晏子初,云奕怒極反笑,將小瓷瓶收進腰包,眼眸半瞇,“晏子初你給我等著。”
晏子初右眼皮一跳,他若無其事的飲了口清茶,抬手按住了不斷跳動的眼皮。
一杯熱茶落肚,晏子初緩緩舒了口氣,褪去渾身的冷然殺肅,神色多了幾分吊兒郎當?shù)臒o賴,癱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小樣兒,當你這么多年兄長還能治不了你?
晏箜敲門,晏子初動動脖子直起腰,又換作一副冷面,“進來?!?p> 晏箜一行禮,“今日小姐去了三合樓,柳才平并未通報?!?p> 晏子初目光流露無奈,晏家上上下下沒幾個能耐得住云奕,“不用管。”
晏箜點點頭,匯報幾件晏家內(nèi)事便下去了。
晏子初靜默了一會兒,復又按上眼皮。
嘶,怎么又跳了。
顧長云用過晚膳,帶著陸沉并幾個侍從去了趟漱玉館。
依云兩日未見顧長云,忙梳妝打扮了出來迎他,弱柳扶風的邁著輕盈小步趕來,俯身行禮時香風一蕩,“依云見過侯爺,”羞澀一笑輕輕加上一句,“兩日未見依云甚是掛念侯爺。”
被美人用一雙含情脈脈的眸子看著,試問哪個男兒能不無動于衷,顧長云抬手攬上柳腰,折扇挑起依云下巴,“這話好,說到侯爺心坎里去了,再多說幾句。”
依云嬌羞的往他懷里藏了藏,“侯爺凈拿人家開玩笑?!?p> 聽了幾支曲兒用了些酒水,嬉笑一陣后顧長云臉頰飛紅向美人告別。
依云見他醉態(tài)明顯,暗道這顧長云一個侯爺怎么酒量如此淺薄,將人好生扶著送出門去。
一上馬車,顧長云醉意全無,拿車上茶水打濕帕子擦了擦手臉,往靠墊上一歪,懶洋洋問道,“陸沉,翻出什么東西沒有?”
奉命去暗自搜查依云房間的陸沉略想了一想,確定沒有什么遺漏,才道,“都是些尋常女子用的東西,并無什么可疑的物品。”
顧長云嗯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看來還不到時機?!?p> 陸沉沒有等到其他吩咐,看了眼他潮紅的臉,猶豫了下還是沒有退下。
顧長云閉著眼,“還有何事?”
“侯爺,您的臉……”
“我的臉?”顧長云摸了摸側(cè)頰,手下一片燥熱,“很紅嗎?”
陸沉認真看了看,擔心,“真的很紅?!?p> 顧長云沒太在意,“些許真是吃多了酒,回去睡一覺就好了?!?p> 陸沉沒再說話,一掀簾子鉆出車廂,親自駕車好讓顧長云歇的更平穩(wěn)些。
顧長云將濕帕子搭在臉上降溫,車廂陰暗,沒發(fā)覺耳后零散墜了兩三個紅點。
車入侯府,云奕在暗處攥緊手中小白瓷瓶,在黑暗中轉(zhuǎn)開目光。
月杏兒見她很快回來,疑道,“好快,解藥可給了?”
“侯爺用不上,”云奕似笑非笑,“溫香軟玉,什么毒都能解。”
月杏兒沒聽明白,但她看得明白云奕的臉色,不再多問。
當夜,顧長云歇在床上,只覺得被如重鐵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渾身燒熱口舌干燥,全身上下拾不起力氣,昏昏沉沉想著要喚人倒杯茶來,再換雙輕薄些的被子,然而唇舌好似黏在一起張不開,終是昏沉了一陣就這般睡下了。
次日清晨,明平侯府亂成一片。
先是連翹來喚侯爺起身,只以為侯爺昨日吃酒今日貪睡些,喚了幾聲沒有回應便悄悄退下了,隔了一個時辰來看房門猶然緊閉,心中生出些古怪。
侯爺往日吃酒也沒有那么晚起身的,連翹對著緊閉的房門犯難,思索要不還是拋下規(guī)矩貼耳過去聽上一聽房中有無動靜,正發(fā)愁呢,遠遠看見王管家來了,連忙小跑過去。
王管家看她焦急的樣子,皺眉,“我們侯府的丫頭萬事不可急躁,連翹你……”
連翹沒等他把話說完,急聲道,“王管家,侯爺現(xiàn)在還未起身呢?!?p> “現(xiàn)在還未起身?”王管家也驚訝,將說教忘到腦后,“這都什么時辰了?!?p> 突然房內(nèi)傳來幾聲清脆的瓷器落地聲。
王管家和連翹俱是一愣,顧不上禮數(shù)小跑過去拍門,“侯爺?怎么了侯爺?侯爺你醒了嗎?”
侯爺?shù)姆块T一向是從內(nèi)鎖著的,王管家和連翹得不到應聲,急得腦門冒汗。
連翹連忙去找人,剛出遠門正巧碰見陸沉,連忙將方才的事告知他。
陸沉對著房門行了一禮,“侯爺,得罪了?!彪S后利索抽刀幾下劈開房門。
看著屋內(nèi)的情形,三人愣在原地。
床頭專門用來擺瓷器的木架倒在地上,地上一地碎瓷片,被褥半搭在床沿,顧長云側(cè)伏在大枕上,臉色漲紅,正端詳著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紅點,淌著冷汗平靜吩咐道,“去喊白管家來?!?p> 白清實來給他診了一回脈,不大相信的樣子,頓了頓又診了一回。
看這情景,一旁的王管家簡直心都提到了喉嚨眼,憋著一口氣臉漲的通紅,連翹翠云兩個侍女也是握著手絞緊了帕子。
顧長云瞥他們一眼,有氣無力道,“白管家,你再不說話,我這邊一個管家兩個小侍兒就要撅過去了。”
白清實輕笑,“侯爺什么年紀還起小兒的紅疹,在下只是覺得稀奇罷了?!?p> 顧長云皺眉,盯著白清實的眼睛問,“只是紅疹?”
白清實頷首,“單看脈象,只是紅疹?!?p> 王管家長長舒出一口氣。
顧長云靠在大迎枕上,輕闔上眼,“好端端的怎么會起紅疹。”
“接觸了什么東西,吃食不當,皮肉金貴,都能起紅疹,”白清實不知想到何處,輕笑一聲,“好了侯爺,事到如今就等著喝藥吧。”
顧長云睜開眼看他,白清實有意略過他的目光,提筆寫下一張藥方先讓顧長云過目,再遞給王管家讓他去配藥,“有勞王管家了?!?p> 王管家忙捧著藥方下去了。
顧長云閉著眼,腦子里一幀一陣的畫面過著,混亂而錯雜。
白清實收拾藥箱,“侯爺發(fā)著熱呢,少動腦子?!?p> 顧長云嗤笑一聲,沒說話。
白清實自顧自說,“這事是我的,歇著吧侯爺。”
沉默片刻,顧長云開口,“替我寫一副因病告假的折子。”
白清實答非所問,“知道了,在下會準備好果脯給侯爺壓苦的?!?p> 顧長云徹底不理會他了。
“荊薺三錢,忍冬五錢,連翹五錢,薄荷六克,生地三錢,丹皮三錢,玄參七錢,紫草三錢,甘草兩錢,青黛兩錢,柴胡八錢,黃芩三錢……”
侯府庫房里,來喜念藥方來福抓藥,抓好藥連忙送去小廚房,翠云已經(jīng)準備好爐子藥鍋等著了,連忙煎了碗藥送過去。
和湯藥一同送過去的還有一份藕粥一碟果脯,擺在顧長云床頭的小幾上。
顧長云一聞見藥氣就斂眉,用過粥,連翹將粥碗撤下,單留湯藥和果脯在那。
藥氣撲鼻而來,顧長云面無表情,端起藥碗一飲而盡,用清茶壓下口中的藥味。
王管家接過藥碗連忙退下。
屋內(nèi)人去盡,顧長云盯著那碟果脯看了半晌,冷笑一聲,捻起一枚放入口中。
皇上又命人送來幾箱補品,白清實挑挑揀揀,將玄參和燕窩留下其余送到庫房。
當夜,白清實與陸沉前去漱玉樓,并無所獲。
兩劑藥下去熱即漸退,全身紅疹亦退,眾人剛松下一口氣,夜間顧長云又起了高熱昏睡不醒,竟是比之前還要嚴重。
白清實望聞問切,得出的結(jié)論仍是紅疹。
這就不對勁了,回去不放心的翻了一番醫(yī)書,在以往的藥方上多加了三錢玄參三錢竹葉,想了想又加上十錢蘆根,都是些清熱解毒的藥材,等等,解毒?
白清實沉了臉色,取出枚細銀針火上燒炙后扎上耳后紅疹,輕捻,片刻后取出。
銀針針尖沾了黑色。
白清實與陸沉對視一眼,果然是毒。
沒告訴王管家,白清實將新方子交給王管家,云淡風輕的將一枚解毒丸也交給他,只說是清熱的丸藥,研在藥汁里讓侯爺服下。
王管家但信不疑,忙不迭的去了。
白清實回去,陸沉在屋里等他。
白清實手輕搭在陸沉肩上,輕聲說,“有人往我們侯府動刀子了?!?p> 陸沉撫上他的胳膊,沉聲,“交給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