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是周國最靠北的城市,一到冬天,喜鵲都不愿意停留,統(tǒng)統(tǒng)飛到相鄰的遂州去過冬,到了春天才會回來,這個時候,鎮(zhèn)北城自然沒有喜鵲。
這不就是一句吉利話嗎?怎么有人一上來就問喜鵲在哪?
看著愣住的莫三,蘇景呵呵一笑,抽出剛從雜物箱里翻出來的扇子,搖了搖,感受著深秋的冷風(fēng)嗖嗖的刮在臉上,有些尷尬的放下扇子,笑道:“無妨,跟你開個玩笑而已?!?p> 說罷,一撩衣袍,跳下馬車。
莫三這才松了口氣,腦海里關(guān)于蘇景的印象除了有錢,多金外,又掛上了一條“疑似精神有疾”的標簽。
重新掛上笑臉,莫三便邀請?zhí)K景等人往會客室去了。
牙行,當(dāng)然不會是看牙的地方,事實上,這里是鎮(zhèn)北城乃至整個梁州最大的中介機構(gòu),專門為像蘇景這樣來鎮(zhèn)北城尋營生的人提供中介服務(wù)。
“貴客前來,小人喜不自勝,特地準備了好茶,請諸位慢用,邊喝邊聊?!?p> 聽聞此言,蘇景斜瞥了莫三一眼,搖了搖手上的酒壺,問道:“什么好茶,有我這壺醉青梅好么?”
又來了!
有了上次的經(jīng)驗,莫三臉上笑容不變,心里卻將“疑似精神有疾”中的“疑似”去掉。
這個蘇遠山腦子一定哪里有問題!
心里碎碎念好氣啊,臉上還是要保持微笑,職業(yè)打工人莫三滿臉微笑,道:“這您這就折煞小人了,公子手上的醉青梅也算是當(dāng)世名酒,等閑也要二兩銀子,小人準備的茶葉哪里比得上?!?p> “不過小人精心準備的休息室,總要比顛簸的馬車舒服吧?”
“說的有道理?!碧K景點了點頭,一揮袖子:“帶路!”
“我這次可是帶了整整一千兩過來,你們可不要讓我失望!”
“那是那是?!蹦B連點頭,內(nèi)心深處自動將蘇景嘴里的一千兩調(diào)成了八百兩。
很快,在莫三的帶領(lǐng)下,蘇景等人來到了布置典雅的休息室,里面還燃著香薰,環(huán)境確實不錯。
雙方一一坐下,莫三招來侍女為幾人斟茶,還特地的叮囑略過蘇景,擔(dān)心引起他的不快。
見別人面前皆有一杯熱氣騰騰的茶葉,自己面前就只有一個空杯子,蘇景面色一沉,扇子嘩的一下展開,冷冷道:“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沒我的茶?”
莫三臉色一僵,連忙解釋道:“公子好酒在手,這不是怕壞了您的性質(zhì)嘛?!?p> 蘇景將手中酒壺一翻:“早沒了?!?p> 沒了你拿個空酒壺在那跟我叨叨半天干啥?
莫三感覺自己的職業(yè)素養(yǎng)受到了嚴峻的挑戰(zhàn),甚至懷疑這位公子今天是故意來消遣他的,再扭頭看旁邊的劉永豐,發(fā)現(xiàn)這位老管家眼觀鼻鼻觀心,一臉巋然不動的老僧姿態(tài),似乎對眼前的一切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一瞬間,莫三對這位只能說是認個臉熟的劉管家一時間竟然有了同病相憐之感,恨不得抱著痛哭一場。
不容易啊,敢情您一天在家里伺候的是這樣的主啊!
他哪里能想到劉永豐現(xiàn)在也是滿腦子的混亂,再怎么有心里準備他也想不到蘇景會剛上來就表現(xiàn)出自己不同于常人的一面,他之所以表現(xiàn)的如此淡定,是因為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外人在場又不能做不符合人設(shè)的事情,所以只好淡定。
良好的職業(yè)素養(yǎng)讓莫三保持了一定的理智,立刻讓侍女上前給蘇景重新上茶。
茶香彌漫,看著莫三臉上努力平靜依舊難掩的怒色,人設(shè)已經(jīng)立起來的蘇景較好就收,扇子一合,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懶散叫了一聲:“劉管家。”
劉永豐立刻打起精神來,對著莫三拱手說道:“我家公子這次來,是要在鎮(zhèn)北城里定居,尋一份營生的,還望莫三先生能多多提些意見,給些幫助,銀兩自然是少不了的?!?p> 肉戲來了!
銀子當(dāng)頭,莫三立刻打起精神來,擺出和藹可親的職業(yè)微笑,拱手道:“意見幫助談不上,若真有什么賺錢的營生,小人我哪至于做牙人這行啊。”
“不過嘛,宅子店鋪,車馬侍從,只要公子想要,價錢合適,就一定能找到想要的?!?p> “店鋪先緩緩,不急,先看宅子。”蘇景說道。
“還有,勞煩把城里的“包打聽”找過來,我有事情要找他們辦?!?p> “我知道城里的包打聽各自有各自的幫派和地盤,我不是讓你找一個,而是全部找過來,競爭上崗,懂么?”
競爭上崗這次聽起來有些拗口,但莫三思忖幾下還是明白了過來,連連點頭道:“好的,我這就下去安排?!?p> 說罷,便一一告罪,轉(zhuǎn)身匆匆離去。
房間一時靜寂,在等莫三回來的這段時間里,劉永豐還是有些忍不住,低聲問道:“公子,為何不優(yōu)先挑選店鋪?”
“想要在城里立足,和那些勢力遍布梁州,乃至小半個周國北境的豪族大家打交道,光憑五百兩可不行,起碼也得有一家肉眼可見的店鋪才行,否則那些人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p> “公子想要在鎮(zhèn)北成里做出一番事業(yè),宅子什么的都是小事,店鋪地段,月租,才是重要的。”
這便是這個時代的局限性了,沒有可靠的遠程通信手段,五里不同音那是常見的現(xiàn)象,靠著同一個話術(shù)在這個地方騙錢,再在距離不過十里的另一個村落,還可以再騙一次,而且這種行騙的代價極低,基本上只要不太貪,或者惹上不該惹的人,鋪蓋一卷遠走高飛,苦果也就只能苦主自己咽下了。
也是因此,這個時代的人們,尤其是商人的抱團思想特別嚴重,一個外地人赤手空拳來到這里想要打拼出一番事業(yè)純粹就是妄想,你會發(fā)現(xiàn)你連大門都邁不出去,買個早餐都有人看不順眼打你一頓。
我認識你嗎?你誰啊,就來搶我生意?
合作?誰知道你是不是騙子?
所以對于這個時代的商人來說,初到一個地方,最重要的不是住哪拜訪誰,而是買個鋪子。
這就是投名狀,讓別人知道起碼你是有一定的資金的,而且是誠心想做生意,才能再談其他的。
這無疑是老江湖的經(jīng)驗之談,但蘇景也只能堅決的搖了搖頭,道:“我給自己只留個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內(nèi),如果還做不出一定的成績,那就就回去?!?p> 這是蘇景給自己設(shè)立的底線,如果三個月里自己還無法達成自己通過解除鎮(zhèn)北侯府窘境的方式獲得進入后三層的資格,那么他就會考慮直接回鎮(zhèn)北侯府,將自己的情況全部告訴洛玉書。
先買鋪面,然后發(fā)請?zhí)?,逐一拜訪,接洽...這是正常的做生意流程,但狐化危機擺在面前,他哪里有那么多時間?
所以蘇景決定另辟蹊徑。
三個月,劉永豐呆住了,三個月時間,恐怕連個名頭都混不出來吧?
想著用三個月時間重塑鎮(zhèn)北城乃至整個梁州的商業(yè)秩序?
公子是不是腦子哪里不好使....劉永豐陷入了深深沉思之中。
但他想了想,甚至覺得這還是一件好事,意味著頂多三個月,自己就能完成任務(wù)交差回家了。
至于蘇公子口中的三個月達到目的的話語,他是一個字都不信。
說句不好聽的,三個月,那些富商豪族,估計還都不認識你蘇遠山是誰呢!
這時候,莫三捧著個大冊子從門后繞了出來,滿臉說不出的震驚,蘇景剛才的話,并沒有壓低嗓音,他自然也是聽到了。
在他的理解中,蘇景剛才那一番話的意思,就是三個月時間里,便要在鎮(zhèn)北城里打下一片家業(yè),不行就回太平縣。
之前他只不過覺得這位蘇公子只不過腦子有些問題,但現(xiàn)在看來,這位蘇遠山蘇公子,真的是好大的口氣!
他莫三長這么大,還頭一次見這么囂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