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抄書
像是被戳破了心思,祁老爺子有些惱羞成怒地拿起桌上的鎮(zhèn)紙,揚手向祁風眠擲了過去:“你什么時候還學(xué)會頂嘴了!既然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那今晚你就去思過房里抄寫經(jīng)書吧,等什么時候想清楚了什么時候再來見我!”
眼見著鎮(zhèn)紙就要砸到毫無防備的祁風眠身上,湯甜再也忍不了了,沖上去護在祁風眠前。頗有分量的鎮(zhèn)紙砸在手臂上,與肉體碰撞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淚水不受控制地盈滿了眼眶,湯甜忍著疼痛倔強地昂著頭回道:“置祁家的臉面于不顧的難道不是祁競文嗎?陷人于不義的難道不是祁競文嗎?他做出那種下流事,還做假視頻嫁禍風眠!”
湯甜的眼里像有火焰在燃燒:“兄友弟恭兄友弟恭,只有弟恭,沒有兄友,又算哪門子的兄友弟恭呢?爺爺你只看到了祁競文被人非議,什么時候想過風眠被潑了多久的臟水?祁競文做錯了事爺爺你可以用一句家事一筆帶過,那憑什么風眠為了這所謂的手足之情忍下這么大的委屈?”
“好,好,風眠你真是娶了一個牙尖嘴利的好媳婦啊,不知禮數(shù),還當面指責長輩!”祁老爺子氣得橫鼻子瞪眼,拂袖而去:“你這么替風眠鳴不平,那就陪他一起抄書去吧!”
思過房中。
“其實你不用必陪我來這里?!逼铒L眠淡淡開口道,“思過房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何必自找不痛快?!?p> 思過房布置簡陋,空蕩蕩的房間在夜間尤顯清冷??v然這個季節(jié)天氣不算寒冷,但夜間仍是有淡淡的涼意,沒有任何取暖設(shè)備,漫漫長夜也讓人難熬。
但這個懲罰對祁風眠是有侮辱性的,他看不見,又怎么抄書,分明就是故意讓他在這冷清的地方受凍。
所以湯甜更加心疼祁風眠,看他風輕云淡的模樣,強擠出笑意,“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都在這兒,我能去哪兒。要是放你一個人在這兒,我才會真的不痛快。”
祁風眠扯扯嘴角。
其實他早就知道視頻是湯甜找人修復(fù)的。
對這個大哥的所作所為,他一直睜只眼閉只眼,但也不是全然毫無防備的。早在鬧出那個ai視頻之時,他就私下派人去找了時間證人,足夠證明他的清白。
這么多年,在這個藏污納垢的大家族里,想要平平安安地存活下去,沒點自保的能力是不行的,更何況是他祁風眠,曾經(jīng)整個家族的驕傲,有知道自己是別人“眼中刺”的覺悟。
只是,他無意間聽到了湯甜的電話。聽她毫不猶豫地肯定視頻是假的,到處聯(lián)系朋友想辦法恢復(fù)視頻,又想盡辦法想要將原視頻公開發(fā)出來,以證明他的清白。
不得不承認,他心里受到很大的觸動。這種全心全意的信任和維護確實讓人受用。既然如此,他也便樂得繼續(xù)蟄伏,也想看看這個小丫頭到底能夠做到什么地步。
“你這么做,”祁風眠緩慢地開口,像是在仔細措辭,“其實很冒險。”
這中間的環(huán)節(jié)盤根錯節(jié)的太多了。別的暫且不說,只說酒店的安排,那酒店本就是祁家的地盤,她一個外人,萬一中途被發(fā)現(xiàn),恐怕就不是只在思過房罰抄書這么簡單了。
更何況,祁競文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我們是夫妻嘛,”湯甜依舊笑嘻嘻的:“我說了,我會保護你的?!?p> 我會保護你的。
這短短六個字聽得他心神俱震。
這么多年,刀山火海他走過,潑天的臟水他也忍過,向來獨來獨往慣了,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人視他做敵人,接觸頻繁的下屬也只把他當做可靠的依仗,好像始終沒有人可以走近他的世界,更沒有人,能夠和他一起分擔喜怒哀樂。
可是她說,她會保護自己。
這樣一個看起來柔弱的姑娘說,她會保護他的。
或許從前他會嗤之以鼻,但是一樁樁一件件下來,她用行動證明了,即使再弱小,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他。
雖然他可能并不那么需要,但是,被人保護的感覺好像也挺不賴的。
“我看你先保護好自己吧”他無奈地卷起紙敲了敲她的額頭,抬手輕輕一撫,摸到隱約的凹凸痕跡:“你這字寫得歪七扭八的,要怎么交差?”
湯甜揉揉頭,一點也不心虛地嘀咕:“不是還有你嘛,你教教我唄?!?p> 祁風眠無奈,只得握住她的手,教她如何執(zhí)筆。
盡管他看不到,但他下筆卻絲毫不猶豫。
“時運不濟,命途多舛?!睖鹂粗舟E默念道。這是滕王閣序里的,難道強大如祁風眠也有如此顧影自憐的一面嗎?
筆鋒一轉(zhuǎn),又繼續(xù)寫道:君子見機,達人知命。筆法蒼勁有力。
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祁風眠開口:“像祁家這樣的大家族,最在意的就是你的能力和貢獻?!庇址路鹱猿鞍阈Φ溃骸吧屏荚谶@偌大一個祁家里一無是處,甚至,只是累贅。”
“我現(xiàn)在就是一個廢人,一個沒有任何貢獻和價值的廢人。”祁風眠口氣依舊是淡淡的,好似渾不在意一般。
幾乎是本能的,她想要伸出手,去觸摸眼前這個看起來刀槍不入的男人。
好冰。祁風眠的手像他的人一樣冷。
他的手微微一動,湯甜這才猛然回過神來,仿佛被燙到了一般縮回了手。但還是堅定地開口:“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會一直陪著你的?!?p> 祁風眠陷入沉默,周身的氣息卻變得柔和又傷情。
良久,他才緩緩道:“你知道我是天煞孤星嗎?”
“知道?!?p> “你知道我又瞎又癱,只是廢人一個嗎?”
“知道。”
“你知道祁家人視我如猛獸,處處防備著我,你跟著我討不了任何的好嗎”
“我知道。”
湯甜再一次伸出手,撫上男人的手,扣緊,“雖然我們才結(jié)婚沒多久,但我早就做好了陪你一起面對的準備?!?p> “就算你真的是什么天煞孤星我也不怕,你看我不是還活蹦亂跳的嘛,你是天煞孤星我就是掃把星,我們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p> “看不見也沒有關(guān)系,我可以做你的眼睛;走不了路又如何,我會一直為你推輪椅。”
“祁家人如何看你無關(guān)緊要,我也不需要祁家待我如何好。就算你不是祁風眠,是什么趙風眠錢風眠孫風眠……你也是我的丈夫?!?p> 祁風眠回握住她的手,將她緊緊攬入懷中:“真的不怕嗎?”
灼熱的氣息噴在頸側(cè),湯甜心跳不由自主地開始加速,就要握不住筆了,卻還是認真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回答:“我不怕。”
她一定會為他治好雙眼的。
祁風眠,應(yīng)該是眾人眼里的天之驕子,人人艷羨又難以接近,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大哥可以當著他的面污蔑他,叔叔嬸嬸可以對他冷嘲熱諷,家族里的人不拿正眼瞧他,就連從前對他給予厚望的爺爺,看起來也不疼愛他……
祁風眠沉默了許久,緩緩嘆息:“傻丫頭?!?p> 他向來謹慎,不肯輕易交出真心。因為他比誰都清楚,信任的交付就意味著給了對方能夠傷害自己的機會。
但是這一次,他想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