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被厭惡的存在
“咳咳”少年趴在地上咳出一塊血塊,渾身像拆骨抽筋般的疼痛,伸手抓住泥濘里的白色瓷瓶,顫抖著慢慢爬起,佝僂著身子走向躺在一邊的婦人,梳好的發(fā)髻散落下來,黑發(fā)擋住少年的臉,看不見神色。
“麼麼?!鄙倌贻p喚一聲,見婦人沒有應(yīng)答,咬牙嗚咽著想抱起婦人,但身體上的疼痛和這幾天滴米未進(jìn),胳膊脫力,婦人又摔了下去。
少年眼尾紅紅,咬著牙站起來將婦人一點(diǎn)一點(diǎn)挪進(jìn)屋檐下,然后捂著肚子踉蹌著進(jìn)了院子,翻出一塊厚重木板,那本是準(zhǔn)備冬日里燒了取暖的,現(xiàn)在卻成了托運(yùn)工具。
等到少年堅持著將婦人拖上床的那一刻,少年一晃也倒在了地上,滿臉通紅···
雨越下越大,沖刷走一切痕跡,屋內(nèi)狼狽的二人沒有聲息。
‘吱呀’一聲,破舊的門被推開,一個女子見了這般慘狀,不禁嘆氣,黃鶯般的聲音響起“可憐見的!”
“夫人,這···”初雅皺眉欲言又止。
“什么都別說,去吧!”女子擺擺手,止住初雅想要說出的話。
初雅見狀,上前將倒在地上的少年扶上一旁的塌上,麻利脫下少年濕透的衣物,傷腫處涂抹上藥后穿上干凈衣物。
看著臉上那慘不忍睹的傷痕時,初雅動作更加輕柔,處理好傷痕后,又拿出一顆褐色藥丸放進(jìn)少年嘴里,入口即化,給少年蓋好被褥后便上前幾步給床上婦人處理傷口。等做完這一切,雨也漸漸小了些。
初雅擦擦額頭沁出的汗水,回頭看了看正在堪堪稱得上房間內(nèi)轉(zhuǎn)悠的女子“夫人,都弄好了!”
“那就走吧!”好聽的聲音響起。
初雅拿出在竹籃中的飯菜,擺放在桌上,看看有些熟悉的蒼白小臉,轉(zhuǎn)身便跟著女子走了。
在門被關(guān)上那一刻,床上少年睜開了眼睛,側(cè)身下床,忍痛走到門旁,從縫隙中看著撐著傘慢慢遠(yuǎn)去的兩抹身影。
回頭看看床上昏迷沉睡的麼麼,身側(cè)的手握緊成拳,咬咬牙打開門沖了出去···
初雅挎著竹籃,斜撐著傘不叫身旁的女子淋到雨水,躊躇半晌還是準(zhǔn)備開口問道“夫人,這是九年前那小嬰孩嗎?”
“是?。 遍L得這般大了。
“那怎么過的這般凄慘,是誰跟這般小孩過不去,下手如此狠?”初雅咬著一口銀牙,憤憤不平。
“恨他的人唄!”女子嘆氣說道。
“可···可他能招什”
“初雅!一切都是命,這孩子命就該如此,暗里幫助就行了,太過了對你對我都不好!九年前如此,現(xiàn)在亦如此!”喬姝予厲聲打斷身旁大丫鬟的話,自己對這孩子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九年前這孩子本該凍死在冰天雪地中,是自己救了他。
八年前這孩子本該再也說不了話,是自己送去啞藥解藥給那女人。
現(xiàn)在,皓哥兒滿腔怒火發(fā)泄在他身上,自己依舊在幫,若是再幫下去露了馬腳,叫喬府知道這兒。自己將承受來自母親,大哥大嫂乃至整個喬府的埋怨。
至于那孩子,受得住就活下去,受不住那就是命了…
雨又下大了,瀝瀝拉拉的就像天破了個洞,叫人視線都看不太清。
喬姝予出了竹林便愣住了,紅色亮眼的身影撐著傘遙遙望著自己,眼眸黑黑毫無波瀾喚道“姑姑”
“皓哥兒”喬姝予下意識喃喃道,半晌后嘆口氣,轉(zhuǎn)頭對初雅說道,你去醫(yī)女那院子等我,然后接過傘踩著滿地泥濘走向紅色身影。
“為什么?”喬文皓見自小最親的姑姑從那里出來,再看看那竹籃里的藥瓶紗布,這就是那小雜種打不死的原因嗎?
“皓哥兒,他是無辜的!”喬姝予撐著傘看著喬文皓的眼睛說道。
“他無辜?我姐姐就不無辜?”喬文皓想起那天在祖母門外聽到的一切,才知道姐姐居然在那件事后生下一個孽種,而且一直養(yǎng)在喬府內(nèi)。
就是這個孽種讓姐姐心結(jié)難開,拒絕姚家表哥拒絕新的生活甚至尋死,這一切都是這個孽種導(dǎo)致的。
“儀姐的事誰都不愿意看到。儀姐該走出來你也該走出來!這么些年你難道不是耿耿在懷嗎?你變成現(xiàn)在這般模樣誰不清楚是因?yàn)槟憷⒕蝺x姐的事!可稚子何其無辜,從出生那一刻便是不幸是被厭惡的。可他體內(nèi)也留著儀姐的血脈?。∪羰莾x姐這輩子都走不出來,這孩子好歹是她唯一的血脈!”喬予姝苦口婆心說道。
“狗屁血脈,我姐都快沒了要勞什子血脈,這孽種體內(nèi)流的是那淫賊的血!我就要弄死這小孽種給我姐陪葬!”喬文皓聲嘶力竭的咆哮。
“儀姐有救,我去信給你姑父,你姑父求了安王找來了明山醫(yī)門的神醫(yī),儀姐是被人下了蠱毒,若要活命驅(qū)除蠱毒必須得找到下蠱之人取眉間血與心頭血才能醫(yī)治儀姐兒!”
喬姝予見面前少年瞪大雙眼,滿眼不敢相信,又接著說道“儀姐兒不知道這孩子還活著,就連你母親都以為這孩子凍死了,你祖母給那照顧他的女人一碗啞藥,這孩子是個啞巴不能言語,什么都不懂,儀姐好了之后你若是不喜他的存在遠(yuǎn)遠(yuǎn)送走,哪里偏僻送哪里。不叫他在出現(xiàn)在你面前。你何苦做這臟了手的事兒!”
“我怕什么臟了手?只要我姐姐安好,叫我做什么都行!”喬文皓眼尾紅紅,轉(zhuǎn)身走了。
喬姝予卻看見了轉(zhuǎn)身時眼角落下的淚,懸起的心放下。
暴雨落在油紙傘上傳來的噼啪聲,看著紅色身影慢慢消失,喬予姝朝著遠(yuǎn)處的小院走去。
沒人發(fā)現(xiàn),密集竹林中一個瘦弱身影低著頭在雨中跌撞蹣跚著回了那座破爛小院,那座待了九年的院子。
少年推開門,看著依舊昏睡的婦人。
渾身濕透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不知道看向何處。良久兩行清淚流出,少年紅著眼眶喃喃道“麼麼,我有名字了,叫喬厭?!?p> 上一場春雨過后,雖才過了五六日,天氣卻暖和了許多。竹林旁一處小院落中,一大一小兩名臉戴面紗的人躺在躺椅上,溫暖和煦的陽光撒在身上,暖洋洋的。
小的那個嘴里念念有詞,大了那個閉著眼睛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想著什么。
“小建中湯?!贝簏c(diǎn)的女子嘴唇輕啟。
“桂枝,芍藥,甘草,生姜,大棗,飴糖”阿嬌答道。
“嗯,接著說。”
“傷寒論太陽病中篇第七十條:傷寒二、三日,心中悸而煩者,小建中湯主之。金匱要略虛勞篇:虛勞里急悸衄腹中痛,夢失精,四肢酸疼,手足煩熱,咽乾口燥,小建中湯主之。黃疸篇:男子面色萎黃,小便自利,當(dāng)與虛勞小建中湯?!?p> “哦,君臣佐使呢?!?p> “君藥飴糖,臣藥芍藥、桂枝,佐藥生姜、大棗佐使藥炙甘草?!?p> “功用方面呢?”
“溫中補(bǔ)虛,和里緩急。中焦虛汗,肝脾不合證,調(diào)和陰陽,柔肝理脾。”阿嬌一一說來。見阿娘滿意點(diǎn)頭,這才放下心來。
“不錯哈。沒枉費(fèi)你阿娘我的教導(dǎo)!”聞素衣掀開面紗一角,吃進(jìn)一顆櫻紅發(fā)紫的櫻桃,汁水在嘴里爆開,滿足的瞇了迷眼睛。
“半夏瀉心湯?!闭f完又扔了顆櫻桃進(jìn)嘴里。
“出自傷寒論,君藥半夏,臣藥黃芩、干姜、黃連、佐藥人參、大棗,佐使藥炙甘草。功用寒熱平調(diào),消痞散結(jié)。寒熱錯雜之痞證?!卑煽粗谴蟠蟮臋烟?,一邊說著一邊咽口水。
“阿娘,我也要吃!”阿嬌眼巴巴的看著那盆櫻桃。
“可以吃??!還有五個方劑都說我聽聽就給你吃?!甭勊匾履弥鴻烟以谂⒀矍耙换味^。
“阿娘欺負(fù)我,大早才給我說這十個方劑,晌午就要我全部記下來,還帶著考以前記得那些!這些便也算了,就是我該背的,可你老拿著這果子在我面前晃,晃就算了,還一直說多好吃多好吃!”阿嬌皺著鼻子嬌聲控訴。
“哈哈哈哈給你饞壞了是吧!”聞素衣被逗的捧腹大笑。正要開口逗弄阿嬌時,聽著門外急促的聲音響起,立即給阿嬌使一眼神,二人便不再笑鬧。
果然,敲門聲響起,緊接著聽著一丫鬟聲音響起“神醫(yī),老夫人喚您過去,有急事!”
聞素衣聞言,面色一稟,直覺怕是青衣蟲蠱之事有了著落。立即回道“且等等,馬上好。”說完后便拉著阿嬌回房,再次檢查面紗后背上醫(yī)箱便跟著那丫鬟去往慈榮堂。
丫鬟走的極快,聞素衣也緊跟其后,阿嬌人小腿短,跟的有些吃力,竟摔了一下。聞素衣回頭看,立馬蹲下準(zhǔn)備背起阿嬌。
阿嬌見聞素衣肩上的醫(yī)箱,自己是清楚那醫(yī)箱的重量,且阿娘也不愿意旁人碰她的醫(yī)箱,若是背著醫(yī)箱又背上自己定是吃力的很,便說道“阿娘,你們先去,我認(rèn)得路,馬上跟上”
聞素衣看著已經(jīng)爬起來的阿嬌,曉得怕是腳崴了。回頭看著著急的丫鬟,說道“你先帶我去老夫人那兒,再派個靠譜點(diǎn)的丫鬟扶我女兒回院子!”
“好的好的!”丫鬟聽了忙不迭的應(yīng)下。
“阿嬌你在這等著,不要亂跑!等會回院子了我給你看看,自己不要亂揉!”聞素衣不放心的叮囑一番,然后跟著丫鬟走了。
阿嬌見阿娘身影走遠(yuǎn),試探著走了一步,鉆心的疼,不禁懊惱自己這身子越來越嬌氣給阿娘拖了后腿,明明不久前還還在姜家沒日沒夜的做活,也不見崴個腳就疼成這樣。
沒有辦法,阿嬌只得慢慢靠在樹上然后劃下坐在地上,試探的碰了下腳踝,果然已經(jīng)慢慢腫起來了,心中無奈,這怕是要小半月才能養(yǎng)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