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秉燭夜談（一）
“哥哥，你相信我不是壞人嗎？”唐月小心翼翼地問。
“當(dāng)然?！碧茲H為粗糙的大手按在了唐月頭頂，他輕輕揉了揉弟弟的腦袋，這種事情已經(jīng)不知道多久沒有做過了。
“我是你們的大哥?！彼又f，“我相信唐家的每一個人，或許大家都有自己的缺點(diǎn)，但是我相信，不論是你，還是唐云，都是心本善良，都是為了這個家庭著想的，我永遠(yuǎn)不會懷疑自己的弟弟?！?p> 只見唐月沉默了半響，忽然說道：“如果真的是我干的，哥哥會怎么樣？”
唐濤愣了一下，嘆了口氣說道：“如果是真的，我會責(zé)罵你，教訓(xùn)你，嚴(yán)懲你，會盡我所能在你跌入深淵之前，將你拉回來，我是你的哥哥。”
“嗯?！碧圃轮皇腔貞?yīng)了簡單的一聲。
“不是你，對吧？就像我相信的那樣?！碧茲€是忍不住問道。
唐月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我知道的，本來也沒有問的必要。”唐濤有些繃著的身子放松下來，“這些日子來，你過得也不容易吧。但是你要知道，大家都希望你好，特別是父親，他對你嚴(yán)厲，總是責(zé)罵你，那也都是為了你，一個父親，是必須要那樣做的，他必須擺出父親該有的責(zé)任和威嚴(yán)?！?p> “我知道的。”唐月臉上的表情也顯得輕松了一些，“只是月兒總想不明白，明明大家都是為了對方，為什么最后，所有人都會活得那么累呢？”
“這才是人生啊，月兒，每個人活在這世界上，總會有想要的和得不到的，包括皇帝，這些難以滿足的愿望交織在一切，才是社會?！碧茲f道。
他看著自己弟弟一臉疑惑的表情，微笑道：“有些事情你不用很快地就要去想清楚，成長，這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是，呵——”唐月一邊答應(yīng)著，一邊打了個呵欠。
“還沒睡夠么？不過也確實(shí)，這些天，很辛苦啊?！碧茲粗约旱牡艿埽叭绻€是心里不安的話，就在這睡吧?！?p> “但是哥哥——”
“哥哥晚睡習(xí)慣了，不用管我。聽話，去睡?！?p> 躺上床的唐云很快就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燭火搖晃，在他細(xì)長的睫毛上打轉(zhuǎn)，那無暇的睡臉就和唐濤兒時記憶中的一樣。
他也很多年沒有這樣，守著自己的弟弟睡覺了。
唐濤看著這溫暖的畫面，也忍不住會心一笑，他想著方才在唐月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自己竟然還真的懷疑了這孩子一瞬。
真是可笑。
唐濤搖了搖頭，他腦中回響著和弟弟剛才的談話。
他們有多久，沒有這樣輕松地聊天過了。
忽然，唐濤的身子像是觸電一樣猛地一顫。
五分鐘前，唐月以搖頭來回應(yīng)自己的疑問，究竟是想表達(dá)“我沒有”，還是“我不知道”呢？
絲絨床單里，熟睡的少年仍舊沉浸在夢中，起伏的呼吸平穩(wěn)又有節(jié)奏。
他干凈的臉上印著火光，露出孩子般無念無邪的表情，仿若天使。
窗外的夜色愈發(fā)深沉，如同凝固了一般，卻又在慢慢地融化，化作漆黑的液滴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下滲。
…………
隔壁的另一棟宅子里，所有人員全部清空，護(hù)衛(wèi)們圍滿了四周，一只耗子也休想偷偷溜進(jìn)去。
他們的心臟不禁砰砰直跳，賢王和渭雨的守望者之間的談話，并且是這樣幾近瘋狂的開場，究竟要談些什么呢？
哪怕國主親臨也不會讓人如此緊張吧。
夜風(fēng)呼嘯，一盞油燈立于桌上，兩個男人相視而坐。
氣氛有些緊張，又有些奇怪。
“那么，還請賢王殿下先把這一切的事情，從頭說起吧?！苯瓰懧氏却蚱屏顺聊?。
“既然不該知道的事情，江總管都已經(jīng)知道了，那么我也不怕再多告訴你一些?！碧瀑t正襟危坐，“但是我要先聲明，唐明旭在這之后對閣下會是怎樣的態(tài)度，我無法保證，也無法給予援助?！?p> “這個，用不著殿下?lián)?，只要今晚的會談，只在你我二人之間知曉就可以了?！?p> “好吧。”唐賢深吸了一口氣，“從什么時候說起呢？對了，這個國家最初成立時的腥風(fēng)血雨，想必江總管已經(jīng)知道了不少。我和唐明旭啊，都不是初代國主唐越的親身孩子。”
“也不怕你看不過眼，這天底下，本來也沒有幾家政權(quán)的始出，是全部光鮮又?jǐn)[得上臺面的。權(quán)力啊，本來就是帶血的東西……沒錯，我們兩個是奴隸崽子，在戰(zhàn)時立下了汗馬功勞，所以被先王頂著壓力偷偷賜予了家人的身份，又因?yàn)橄韧跞ナ赖臅r候，幾個孩子尚且年幼，就毫不猶豫地策劃了一場陰謀，最終上位成功——”
“先王唐越，實(shí)際是個并不適合當(dāng)國主的人，他太仁慈，不懂權(quán)謀，對待家人重于國家。是那份故土之心，還有冥冥之中上天的垂憐，才讓他最終成功，但也是因?yàn)檫@份熱誠，讓他的一切最終也難免被人竊取。唐越病重之時，整個國家已經(jīng)是異心四起，誰都知道他年幼的子女們沒有能力繼承王位，如果我們不出手，渭國定然滅亡——”
“所以，你們就出手了，用殘忍的手段對付那些年幼的孩子們。”江瀾冷冷地說。
“沒錯?！碧瀑t的神色有些令人說不清楚，“想必江總管來，也不是和我辯論的，也沒有時間了，還是加快些吧，細(xì)節(jié)我就不說了?？傊覀冑M(fèi)盡千難萬險(xiǎn)，才終于洗凈了身份，將渭國攥在手里。但是無奈，卻因?yàn)闈h青的一本書落下了把柄。當(dāng)時先王唐越建國之后，一直忙于治理國家，便忘了《始初記聞》一事，那本書也一直在漢青手里，他帶著那書游歷，并也在不久之后死去，那本書啊，也就跟著一切失蹤了?！?p> “然后就是五年前了，對吧?！苯瓰懻f。
“沒錯，我和國主之間的關(guān)系，日益變得讓我擔(dān)心，如果他想要鏟除卿龍山莊，一夜之間這塊地上就不會再有活人，所以我數(shù)度出訪西域，為的就是暗中尋找《始初記聞》的下落，讓唐明旭他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沒想到，卻起了反效果?！苯瓰懣粗瀑t，一切真的而就如他猜想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