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藤很快打消了這種荒唐的念頭,他之前親眼看見紀蘇受傷吐血的模樣,以及服用丹藥后療愈的過程,傀儡或紙人只是外表酷似人類,內(nèi)里與人大為不同,自然不可能流血或療傷。
當然最重要的并不是這些,甚至并非其紫墟觀弟子的身份,而是他相信自己的感覺和判斷。
“紀道友如此俠義英雄,怎么可能是假人?”
不過,在看到紀蘇仰首吞下了近百顆晶石后,仍是讓他心里直打鼓,又回想起了關(guān)于妖獸如何依靠吞噬晶石來提升境界的故事。
紀蘇這邊自然不知道辛藤的復(fù)雜想法,他的心神跟隨著洪爐中煉出的本源,經(jīng)由一條隱秘的通道來到了那處神秘空間。
剛一來到這里,他立刻就看到一團發(fā)光的物什漂浮在虛空中,像是發(fā)光的泥團般在緩慢地蠕動著,沒有固定的形狀,又似乎可以變?yōu)槿魏涡螤睢?p> 這便是他的本源,原本在吞噬一百顆晶石后陷入了沉眠,如今又再次蘇醒過來。
黑暗虛無的空間中,紀蘇無從判斷它的大小,可他有種感覺,這次見到的本源光團明顯比上次大了一圈。
如果說原本它只是一個幼體,那么在得到了上百顆晶石的滋養(yǎng)后就立刻茁壯成長起來,朝著某種更為成熟和完整的狀態(tài)邁進。
飛舟甲板上堆砌的兩千多枚晶石中,內(nèi)里藏有本源的不下五百枚,此時正源源不斷地落入他體內(nèi)的洪爐中,煉化為滾滾靈氣及各種屬性的天地精華,時時沖刷著他的體魄,補充之前的肉身消耗,余下的便藏納于身體之中。
而最重要的是,那一根根發(fā)絲狀的本源物質(zhì),瘋狂地涌入光團之中,填補著某種空虛和饑餓之感,讓他沉浸在一種充實的喜悅中不能自拔,只想一直這么繼續(xù)下去。
似乎只要不停下來,喜悅便可持續(xù)到永遠,無須修煉便可一直強大下去,再也不用擔(dān)心任何事……
紀蘇心中警兆大起,強行終止了吞噬的過程,而在他停止的那一刻,本源光團中立刻傳出了強烈的飽脹和厭惡感。
他有種感覺,假如自己沒有及時停止下來,很可能會產(chǎn)生某種極其嚴重的后果。
吃多了肚子會撐壞,那么本源貪食過多或許也會漲破,一想到這里,他便驚出一身冷汗。
再睜眼一看,面前的幾堆晶石小山明顯矮了許多,粗略數(shù)過后他心頭猛地抽動一下,不知不覺間,他竟已吞噬了四百多顆藏有本源的各色晶石,而他竟然絲毫沒有意識到這點!
紀蘇面色難看,上次煉化晶石之所以能及時停止,在于他只有那一百顆晶石,吞噬完之后想不停下都不成。
這次本以為晶石充足會是好事,不想連帶著吞噬的欲望都跟著水漲船高,險些令他迷失其中,心下不禁暗暗告誡自己,以后切不可如此大意了。
紀蘇長舒口氣,看著面前目瞪口呆的小胖子,剛想說些什么,體內(nèi)那團本源又忽然傳出一股怪異的矛盾之感。
似是它已吃的極撐,可卻還能再吃點!
紀蘇心中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循著那一絲感應(yīng),他意識到本源渴望的并非之前吞噬的晶石,而是……
紀蘇轉(zhuǎn)首,目光落在了那一小堆紫色晶石中,手掌拂過之后從中挑出了一枚。
這一枚表面看來并無特殊之處,可就像之前挑選其他晶石一樣,本源的反應(yīng)絕對不會錯。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這時本源的反應(yīng)竟前所未有的強烈,紀蘇心下驚疑,這就像是能讓吃撐的人比之前饑餓時還更有食欲一樣,這顆晶石究竟有何特殊之處?
紀蘇猶豫了下,最終還是相信本源的直覺,一口將其吞進了腹中。
“轟!”
原本隱去的洪爐瞬間帶著轟鳴閃現(xiàn)出來,將紫色晶石裹入腹中,開始了煉化。
一股精純濃郁的靈氣從洪爐中溢出,很快就超出了他的身體承受能力,紀蘇心念一動,將其化作紫云凝聚于頭頂之上。
紫云很快超過蒲扇大,然后是井口大,直到化作三丈方圓,將大半個飛舟都籠罩在陰影中,才完全停下來。
“這一顆晶石,比得上原來的一百顆了吧?”紀蘇心下震撼。
這還不算,他明顯感覺到其中蘊藏的精華屬性特殊,不在五行之列,其中隱隱有種熟悉的感覺。
“與黑臉一擊相似,莫非……”
就在這時,已呈赤紅之狀的洪爐陡然止息,紀蘇略有些緊張的向內(nèi)看去,心神瞬間為之一震。
盡管其立刻便化作一道紫色電光消失在洪爐中,并在他不及反應(yīng)之時便經(jīng)由通道,飛進那處黑暗空間,如飛鳥投林般沒入光團之中。
可是他依然看到了,那并非是發(fā)絲狀,而是足有小指頭大小,外形竟是一只禽鳥的紫色本源物質(zhì)!
他看到,那團蠕動的本源赫然在一瞬間變成了紫色,盡管又立刻恢復(fù)了原本模樣,可體型卻明顯膨脹了一大圈。
整個過程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盡管此后本源光團又再次陷入沉眠之中,可他確信自己并沒有看錯。
與此同時,一種奇妙的感覺涌上心頭,他似乎不再懼怕雷電,反而心中生出了某種親近的念頭,好像立刻就要雙臂長出羽毛,振翅高飛,沒入陰云之中接受雷電的洗禮!
“辛道友,方才那顆紫色的到底是什么晶石?”紀蘇壓下心頭激動,詢問道。
辛藤仍處在呆滯之中,直到一只瑩白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猛然醒轉(zhuǎn)過來,脫口而出:“貔貅!天狗!要么是饕餮!”
隨后他立刻伸手捂住嘴巴,見紀蘇疑惑不解地看著他,心下不禁慚愧起來,便將心中想法說了出來。
紀蘇哈哈一笑:“辛道友,我是人,這點確鑿無疑!之所以選擇晶石,是因為我修行功法特殊,晶石比靈石更適合修煉?!?p> “況且……”少年拍拍肚子,笑道:“我的肚子也盛不下這么多晶石,早已被我運功煉化了?!?p> 辛藤長吁口氣,專程過來拍了拍他的肚皮,捏了捏他的手臂和肩膀,大喜道:“我就說嘛!紀道友如此英雄,怎么可能不是人?爹還騙我,說什么修行者不能吸收晶石,就算是妖獸也得慢慢煉化,紀道友分明就不用!”
紀蘇忍不住提醒道:“令尊并未騙你,只是我修行功法特殊,別人學(xué)不來的……”
辛藤聞言,目中閃過點點亮光,握著拳頭激動道:“不愧是紀道友!”
少年有些摸不著頭腦,可還是跟著笑了笑。
“道友方才吞下的那顆是我爹給我的一枚法晶,說是內(nèi)蘊一絲雷鳥法則之力?!毙撂傺鄣组W過一絲憂色地說道。
紀蘇并未注意到他的異色,可是“法晶”二字落入耳中,心中卻再次狠狠地震撼了一把。
晶石種類駁雜,屬性品質(zhì)參差不齊,可根據(jù)其內(nèi)蘊藏靈氣等標準可分為三類,分別是凡晶、靈晶,法晶。
凡晶,就是所謂的次品晶石,其靈氣不足、雜質(zhì)太多,一般多用來培育靈植,或埋于地下改善修行環(huán)境,少有用于重要用途。
靈晶就是他之前吞噬的那幾百顆晶石,品質(zhì)較高,可用于陣法、驅(qū)物、煉器,煉藥等重要用途,這也是修行者一般最常用到的晶石。
法晶就不得了了,不僅所含靈氣更為精純濃郁,據(jù)說在某種極為罕見的情況下,其內(nèi)會蘊含著一絲生靈生前煉就的法則之力,修行者若是能長久持之,悉心體悟其中玄妙,將會獲得莫大的好處。
可若要煉出法則之力,即便是三境生靈也很難做到,而法則之力若要濃郁到能夠在晶石中殘留下來,至少也要修煉到第四境,即所謂的斬凡之境才有那么一絲希望。
“也就是說,那塊晶石很可能是一頭四境,甚至是五境生靈死后化成的……”
紀蘇腦門冒汗,隱約覺得自己似乎闖了個不小的禍。
法則之力才是法晶的根本,否則縱然靈氣再多也只能算作偽法晶,一枚法晶的價值之大他無法想象,只知道定然還在等閑法寶之上,而一件法寶的價值若要以靈石計算,至少要……
“上萬……”紀蘇心肝狂顫。
想到自己還欠下宗門一筆不小的靈石沒還,這邊轉(zhuǎn)眼又欠得更多,他就立刻頭大無比。
然而就在這時,他忽而心有所感,先前那絲與雷電的契合之感越發(fā)強烈,他有心有感,立刻就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所謂雷鳥法則之力,其實就是法晶內(nèi)雷鳥本源泄露出的細微波動,而我吞噬了一整顆法晶,便是完美吸收了這絲雷鳥法則!”
紀蘇心下激動,問道:“辛道友,敢問你是否悟出了一絲雷鳥法則?”
辛藤撓撓后腦勺,不好意思地說道:“這……我悟性比較一般,所以還沒……我跟爹打賭了,他說會來考校我……”
看到辛藤的模樣,紀蘇哪里還不知道他擔(dān)心什么事,于是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辛道友放心,這雷鳥法則我會!我來教你!”
辛藤驚得瞪大眼睛,甚至沒去想紀蘇為什么會,只知道紀道友說會定然不會騙他,于是再次激動起來。
“不過……”紀蘇摸摸下巴,笑道:“到時候還請辛道友在算這顆法晶價值的時候,適當打個折扣……”
不知不覺間,他已將辛藤當成了朋友,朋友間既不可處處計算得失,也不能全然不顧及對方利益,否則這朋友定然做不長久。
紀蘇并不太懂得這些道理,可在此時卻已自然而然的踐行了這點。
辛藤當然也不懂這個道理,可想起爹跟他講過的那些江湖故事,于是露出認真思考的模樣,這才點了點頭:“好,一言為定!”
“哈哈……辛道友且看,我再去會會那口吐雷電的黑臉怪!”
紀蘇收起頭頂紫云,化作兩條粗大的觸手從掌心透出,這次不等飛舟來到陶兀十丈內(nèi),就縱身飛撲而去。
“紅臉!你看這小子又過來招雷劈了!”
陶兀的黑臉上露出痛苦和猙獰并存的扭曲笑意,對著飛撲而來的紀蘇再次張口吐出一個音節(jié):“吒!”
這一次,紀蘇甚至沒用青玉琉璃光護身,也沒有用紫氣化作盾牌抵擋,單以肉身硬抗。
他本以為,自己能有余力以觸手攀纏上魚干。
結(jié)果辛藤立刻看到一股黑煙墜落而下,趕忙駕馭著飛舟將昏死過去的少年接住。
這次的傷比上次還要嚴重,頭發(fā)眉毛一根不剩,渾身皮肉焦糊,縷縷肉香氣撲面而來。
可還未等辛藤拿出療傷藥來,就見到昏迷中的紀蘇傷口快速愈合,血痂剝落,焦糊的頭發(fā)不斷脫落,又長出新的烏黑油亮的頭發(fā)。
片刻之后,等到少年醒來時,先前所受的傷赫然已經(jīng)好的七七八八了。
“果然!”紀蘇滿意地點點頭。
能好的這么快,一是其本源壯大,相應(yīng)的肉身及修為根基都渾厚了一大截,再有就是他體內(nèi)如今正積攢著大量的靈氣,以及各種天地精華,這些補充氣血的東西都能充足供應(yīng)。
“辛道友,我去去就回?!?p> 還未等辛藤反應(yīng)過來,紀蘇再次縱身躍下。
“吒!”
黑臉陶兀二話不說,再次口吐古怪音節(jié),一道雷芒仿佛從虛空中生出,再次避無可避的打在紀蘇身上。
辛藤忙又駕馭飛舟,接住黑煙包裹著的少年。
看著傷勢凄慘,完全認不出樣貌的紀蘇,辛藤于心不忍:“紀道友,要么再歇一會吧?”
紀蘇猛地從昏迷中醒來,細細體會方才那絲道雷電之力,體內(nèi)深處的本源光團中似乎也在迅速消化那只雷鳥本源。
“不夠,再來!”
紀蘇沒等傷勢好利索了,就從行李中找出衣服,換掉身上這件已不能再稱之為衣服的破布條,再次飛身撲下。
“你這活人欺爺太甚!”
“吒!吒!吒!”
黑臉面露怒容,張口連吐三聲玄妙音節(jié)。
一道更加濃郁的煙柱從空中墜落而下,原本已經(jīng)習(xí)慣了的辛藤這次不禁心驚肉跳起來:“紀道友不會……”
當他再次將少年借助時,禁不住要掉下淚來,眼前的身影氣息微弱,幾乎不成人形了。
“紀道友,你說什么?”
辛藤看到紀蘇嘴唇闔動,似是有話要說,想起很多小人書上的橋段,他瞬間悲從中來,趕忙將耳朵湊過去:“紀道友,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嗎?”
“再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