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雪止天晴。
紀蘇起個大早，洗漱之后就開始收拾行李。
他的家當本就不多，出門能用到的就更少了，況且他沒有內門弟子的那種儲物袖袋，能夠“袖里納乾坤”，連相對常見的儲物符也是沒有的，只得乖乖地背個包袱，要是裝的太多，未免顯得累贅。
最終，他只帶了兩件換洗的便衣，盛著辟谷丹和粉色晶體的兩個小白瓷瓶，便將洞府玉牌、紫墟觀弟子的身份玉牌、人間箓玉簡，下山文牒揣進懷里，準備啟程了。
臨走之時，他忽而覺得背上的包袱太輕了，似乎少了點什么，想了下，就去修煉室的墻角，從破爛的背簍中抓起那條魚干，塞進包袱里。
這條魚干是他第一次出遠門的路上撿到的，帶著它仿佛就背著一座臥牛山，仿佛顏小妹也跟在他身邊，莫名的讓他心中安定了不少。
明麗的陽光照得積雪泛白，空氣中飄蕩著清寒之氣，紀蘇沿著下山的小路疾行，不多久便離開了中段。
紫墟觀雖是天逐大陸有數(shù)的仙家大宗，可門中尚有數(shù)萬記名弟子及仆從之流，而這些人尚無法完全脫離世俗煙火的繚繞。
世人皆有七情六欲，吃穿用度，生老病死，凡人一生雖短，可也馬虎不得。
故而觀內其實有那么一處供世俗之人暫棲的地方，修仙大道多半與他們無緣，而此處紅塵才是其眼中的絕美盛景。
此處名為濁城，就在鴻鵠峰的山腳下，僅有一墻之隔，進了城門便可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當鋪酒館，客棧青樓一應俱全。
城中常有修士騰云飛過，亦有異獸拉輦穿街過巷，人們早已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紀蘇初入紫墟觀時，白鱗曾帶他來此逛過，請他在酒樓吃了個肚子滾圓，席間還借故離去，為自己置辦了幾身行頭，如今他還穿在身上。
紀蘇深吸口氣，膝蓋曲蹲，猛地一躍而起，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五丈多高的城墻上。
紫墟觀的下山路自然不止一條，可對于外門弟子而言只有這條路可走，而城中人流如織，他不想過多耽擱，只好從城墻上走了。
于是這一天清晨，很多人都看到了一位身著青衣的少年在城墻上飛奔。
他的速度漸漸加快，先是快愈奔馬，后來竟將一位騰云疾馳的外門弟子都甩在了身后，在這一尺寬布滿積雪的城墻上他如履平地。
漸漸地，他有一種感覺，仿佛身體之中潛藏著一股力量，正逐步復蘇，萌發(fā)壯大。
自從修煉石盤功法，踏上修行之路以來，世界在他眼中已然大為不同，此時這感覺變得尤為明顯。
他速度極快，耳邊風聲呼嘯，可街道上的每一種聲音都清晰入耳，小販的吆喝聲、車轱轆的轉動聲、行人的自語聲，甚至是屋內的穿衣哈欠聲也清晰可聞。
目光一掃，百丈外的景象纖毫畢現(xiàn)，一個孩子嘴角粘了米粒，一婦人頭上出了幾根白發(fā)，一男子風流倜儻偏偏臉上長滿了麻子，倘若不用望得那么仔細，便是千丈外的屋舍樹木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鼻翼闔動，空氣中的氣味悉數(shù)涌入，女子身上的脂粉氣，早點攤上的食物香氣，生藥鋪子里幾百種不同的藥材氣，城外積雪下死去動物的腐尸氣，都是如此的鮮明強烈。
他感到腳步愈發(fā)輕快，似乎連力量也有所增長。
想起昨夜煉化的一百塊晶石，當時如此多靈氣和精華都匆匆納入了肉身之中，并沒有散逸出去，一度讓他感到有幾分吃不消，而現(xiàn)在這種感覺也完全消失了。
“莫不是本源壯大了，體質也能跟著增強？”紀蘇心道。
“這么說來，我原本認為的修為巔峰……將不再是巔峰，我還能變得更強！”
想到這里，少年心中一陣雀躍，口中連連歡呼，間或一聲長嘯，在城墻上一蹦三丈高，險些摔了下來。
“這些修行的孩子真可憐，你看給憋得！”街上一位老人籠籠袖子，搖搖頭嘆道。
臨近山門，下方行人漸少，前方城墻已到了盡頭，紀蘇縱身躍下，落在了山門口。
這里分出了兩個門，一大一小。
左側大門之中人來車往，一派忙碌景象。
右側小門內只偶爾有人經(jīng)過，顯得很是冷清。
然而大門無人關注，小門邊卻有兩位灰衣弟子負責盤查經(jīng)過之人。
紀蘇心下了然，走向右側的小門，從懷里掏出下山文牒遞了過去。
灰衣弟子察看后落了印，繼而雙手遞過，笑道：“師兄好走。”
紀蘇微笑，拱手與二人別過，經(jīng)過門框之時一道隱晦的波動從他身上掃過，懷里的身份玉牌微不可查的熱了一下，之后這波動便就消失了。
少年深吸口氣，朝著山下發(fā)足狂奔，一路上積雪漸薄，氣溫逐漸轉暖，等他一連跑出三十幾里地，已見不到半點雪的痕跡。
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湖里的水也沒有結冰，枝頭上還掛著茂密的樹葉，盡管這樹葉已開始發(fā)黃發(fā)赭，卻還沒到落的時候呢。
“山上山下畢竟不同，高處嚴寒，冬天來得也早?！?p> 少年逐漸放慢腳步，他閉上雙眼，張開雙臂，感受著風的輕柔，聆聽著樹葉的嘩嘩聲，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算算日子，我也得有十五歲了吧？”
入門這段時間雖然不長，可對他而言仿佛比人生之前的十幾年都要漫長，堪稱度日如年。
以至于如今回首再看，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一個月前我還在臥牛山上，吹著風，曬著太陽，在溪水邊打水漂，在牛角上眺望著遠方，想象著地平線處有什么，現(xiàn)在卻……”
紀蘇心下感慨萬千。
他俯身拾起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站在河邊，左腿在前，右腿在后，身子從右側猛然一擰，帶動彎曲的右臂及手腕將手中石頭用力拋出。
嗖！
急促的破風聲中石頭呼嘯而出，如一把鋒利的剪刀鉸開水面，留下了連成一線的軌跡，又如鐵犁翻過，卷起大片的白色水花。
石頭將水面一分為二，又余勢不減地撞在了河岸邊的另一塊石頭上，兩兩相擊盡皆粉身碎骨，細碎的石屑飛濺出去，部分落在水面之上，激起點點漣漪。
踏上修行之路后，連往日間最普通的游戲也變得不一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