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洞府之后,紀蘇坐在修煉室的蒲團上,開始回憶昨夜夢中的三場戰(zhàn)斗,盡可能的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
黑衣青年氣質(zhì)陰冷,手段兇狠毒辣,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相比之下他和同門間的斗法就像是兒戲般。
當然,同門之間點到為止,黑衣青年卻是毫無顧忌的下死手,兩者間并不完全是一回事。
可紀蘇仍是不難看出,無論是心性、境界還是戰(zhàn)斗經(jīng)驗,他所交手的同門之中都很難找出能與之匹敵者,也不知其究竟是什么人。
“恐怕也只有他了……”
紀蘇腦海中浮現(xiàn)出另一位黑色身影,其面容冷峻,拳頭如巖石般棱角分明,一身寒氣逼人,所化龜獸不僅力大而且甲殼厚重堅固,即便是當時的他也頗費了不少功夫來應對。
如今回想起當時的戰(zhàn)斗細節(jié),反復模擬數(shù)次,均無把握勝得此人,可他并不氣餒,畢竟才踏上修行之路未久,只要解決了本源隱患,有的是時間成長起來。
回到寢室之后,紀蘇拿出一個白瓷瓶,倒出一枚辟谷丹和水吞服了,隨后他略一猶豫又再服了一顆,然后又服了一顆……
足足吞下六顆辟谷丹,腹中才遲遲出現(xiàn)飽腹感,這讓他多少有些詫異。
隨后他又忽然想起什么,從袖袋中摸出兩顆米粒大的粉色晶體,攤放在掌心,長長舒了口氣:“差點給忘了,還好沒弄丟?!?p> 紀蘇想了一下,將白瓷瓶中余下的兩顆辟谷丹倒進另一個瓶子中,而后把兩顆晶體丟進空瓷瓶中,再將塞子塞的嚴嚴實實的,這才放下心來。
天色已晚,紀蘇安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在庭院里支起一尊小火爐,賞著新栽植的梅花,品著熱茶,想著今日就去找沙祈詢問下山事宜,順便打探一些事情。
就在這時,一道烏光飛到洞府門外被陣法截住,他意念一動,一塊墨色玉簡落入掌心之中。
玉簡通體并無紋飾,只在一面刻了個“閻”字。
紀蘇心中一動,閉目將玉簡貼于眉心,片刻之后他掂量著手中之物,面露古怪之色。
玉簡果然是閻關(guān)的,其稱不日將應征前往西部戰(zhàn)場,臨行之前會舉行一場聚會,邀請所有中段煉氣七層以上弟子,交流修煉心得,漫談奇聞異事,希望他屆時一定要來參加。
時間定在兩日之后。
“兩天么……”
紀蘇有些猶豫,下一次的本源反噬還不知是什么時候,多耽擱一天就多一天的風險,他不想這么被動的等待下去。
可轉(zhuǎn)念一想,他對修行界并不是很了解,既然打算下山歷練,不妨到聚會上聽聽他們漫談些山下之事,也能增長些見識。
更何況,他來到紫墟觀還不到十天時間,在這期間發(fā)生了太多事,令他每天都不得清閑,時常戰(zhàn)戰(zhàn)兢兢,心緒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即便是現(xiàn)在他也繃著根弦,除擔心本源反噬之外,還怕顏小妹的師父得知他還活著不肯善罷甘休,而有時他還會想起荒古大地上發(fā)生的事,杞人憂天的想象著先天神圣掃蕩人間的景象。
以他如今的心性修為,這些事情雖沒到影響他修行的地步,可若能休息兩日,平定一下心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打定主意之后,紀蘇在玉簡上留下幾行字,便將其放飛回去。
他安心品茶,在積雪早已清理干凈的小徑上散步,后院的花草樹木和假山在靈氣爆炸中毀壞嚴重,昨天已換上了新的,唯有那片池塘未動分毫。
塘中枯荷已然不見蹤跡,只有一片略顯渾濁的平靜水面,偶爾在寒風中皺起絲絲漣漪,紀蘇等了一會,果然游過兩道金紅的身影,將頭伸出水面盯著他看。
這兩尾都是鯉魚,并非靈種,也無甚特異之處,只是一條渾身金黃,一條滿身赤紅,或許在這仙家之地呆久了,似也頗具幾分靈性。
前日間的靈氣爆炸威力極大,也不知它們是如何活下來的,其它幾條可是都不見了蹤跡。
它們也不怕人,四只漆黑的眼珠子齊刷刷的看向他,紀蘇試著招招手,它們竟是一齊游到了岸邊來,張大了嘴。
紀蘇啞然,想著這定然是被前任主人喂慣了的,可他身上并無餌料,怕是得教他們空歡喜一場了。
“喏,我只有這杯茶,難道你們也要喝嗎?”紀蘇蹲在岸邊,笑問道。
兩尾鯉魚卻似是能聽懂他的話,身子搖的更歡了,尾巴撲打著水面,激起朵朵浪花。
紀蘇想著,左右這茶反正也涼了,就分成兩份,連帶著茶底都倒進它們撐圓的大嘴里了。
正午時分,紀蘇出門,踏著不僅未化反而凍硬了的積雪,走向中靈殿的方向。
下山一事不能耽擱,他要先去打探是否能放行,若有問題的話必要時還得麻煩白師兄,總之聚會結(jié)束后他就立刻下山,不能再拖了。
入門須知中附錄了鴻鵠峰三殿以及各號洞府的位置,找起來并不困難,紀蘇腦海中浮現(xiàn)出地圖的樣貌,一路小跑著前行,途中偶爾會看到一些駕云出游的弟子,他本想上前打聲招呼,結(jié)果他們一見到自己就面色一變,調(diào)轉(zhuǎn)云頭飛快離去,讓他頗有些郁悶。
不到兩刻鐘的功夫,一座鑿山而建的大殿便出現(xiàn)在了眼前,紀蘇兩步跨過幾十級臺階,來到大殿門前,見一童子坐在門檻上膝蓋攤著本書在看,另有幾個童子正歪在柱子邊的太陽底下打盹,吹著鼻涕泡。
他刻意加重了腳步,那看書童子立刻把書放下,起身,稽首道:“師兄有禮。”
紀蘇點頭,這童子看上去年齡最小,卻愿意用功讀書,倒也是難得,“沙師兄可在,我有事找他?!?p> “師兄稍等?!蓖佑忠换?,轉(zhuǎn)身跑去了大殿后方,不一會兒就跑了回來,身后還跟著一個中年模樣的道人。
紀蘇訝然,前幾日他見過沙祈,其邋遢模樣儼然就是個糟老頭子,不想換過一身干凈道服,須發(fā)皆是拾掇一番后倒也頗具幾分仙家風采。
沙祈一見到紀蘇,立刻臉色一變,上前拱手道:“原來是紀師弟啊,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師兄客氣了?!奔o蘇笑道:“師兄今日看著很有精神啊?!?p> 沙祈尷尬一笑,“師弟見笑了,小老兒倒是不在意這些,只是不想再丟了咱們中段的臉?!?p> 紀蘇不接這茬,直接談起了下山歷練的事。
沙祈聽過之后面露難色:“入門不足半月就要出山歷練,此事無有先例,我卻無法定奪,師弟稍等,待我請示總殿主……”
沙祈拿出一枚傳訊符,說過幾句話后就放飛了出去。
之后他帶著紀蘇參觀了中靈殿,在大殿中央正對殿門的案幾上有一巨大的石質(zhì)輪盤,其上三根長短粗細不一的指針正在轉(zhuǎn)動,快慢有別。
輪盤后頭的墻壁上掛著一張畫像,畫上老者身著紫色道袍,兩側(cè)各立一只昂首引頸的丹頂仙鶴,下方是張長條桌案,其上供著牌位,赫然寫著涵虛真人的字樣,旁邊擺著各色香燭貢品。
紀蘇看畫像覺得眼熟,“這不就是令牌上的人嗎?”
若說白衣仙人做了什么好事的話,那就是給了他一塊令牌信物,讓他得以順利入門,這才能借助宗門的海量靈氣有了今天的修為。
“這是我紫墟觀開山祖師,萬載前威震天逐的大人物,涵虛真人?!鄙称淼较惆盖澳榱巳?,恭恭敬敬的行了拜禮。
紀蘇頗覺古怪,因為他入門的時候并沒有人提這個,也未要他拜祖師像。
“本門傳承特殊,雖名為觀,實則與道家并非一路,修的也并非道家神通?!鄙称硭剖窃谧匝宰哉Z,“本門雖是正道,卻不尊古崇祖,不以繁規(guī)束人,論跡不論心,有教無類,海納百川不假,卻也不免藏污納垢。”
紀蘇心中一動,感覺其意有所指,正想問個究竟,沙祈卻換了一副面孔,笑呵呵的領(lǐng)著他到后院,要請他喝酒,推辭不過于是喝了兩盅,酒水的味道他是第一次嘗,并沒覺得有什么好喝,沙祈卻扯脖子灌了大半壺,臉都成了粉撲撲的。
一道青光落地,沙祈騰地站起,拽著紀蘇的胳膊喊道:“我可沒偷喝酒,我這都是陪紀師弟呢!”
紀蘇嘴角微微抽動,卻見楊群根本不看沙祈一眼,徑直上前與他說道:“紀師弟,你當真決定要下山歷練?”
“望師兄成全?!奔o蘇肅然道。
楊群哈哈一笑,“師弟有所不知,我紫墟觀最不怕的就是破除陳規(guī),你既修為足夠,我自當允你下山歷練,只是希望師弟能給我一個準話,如今師弟將那紫氣培元功修煉到第幾層了?”
紀蘇道:“不瞞師兄,已修煉到第八層了?!?p> 他這么說自然是有原因的,七層即可下山,卻似不夠穩(wěn)妥,九層又太高了,一般也不會下山歷練,而是如閻關(guān)那般去往西部戰(zhàn)場戍邊,要么是駐守期滿后前往上段閉關(guān),以期突破至二境,晉升內(nèi)門。
楊群點頭,“師弟不愧是數(shù)十年一遇的天才,五色靈根確實非同凡響,以煉氣八層的修為竟能和九層的閻師弟斗得個旗鼓相當?!?p> 紀蘇連連擺手,“師兄過獎了,不過是閻師兄手下留情而已……”
楊群沒有再說什么,甚至沒有提出要驗證他的功法境界,只是從懷中拿出一塊紫色玉簡遞給他,紀蘇接過一看,巴掌大的玉簡上赫然以篆文寫著“人間箓”三個字,字體殷紅如朱砂寫就,紅塵之氣撲面而來。
見到此物,沙祈臉色微變。
“紀師弟,下山歷練之時可以順便積累些功德,我這人間箓與尋常所見不同,其內(nèi)收錄了一些更為古怪兇險之事,只有我上段弟子才能接觸得到,師弟可量力而行?!?p> 紀蘇稱謝,又從沙祈手中接過下山的文牒,拜別二人,就此離去。
沙祈臉色蒼白,猶豫片刻,開口道:“殿主……”
楊群乜斜著眼睛,冷聲道:“不該問的別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