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云海上空,一道白光急速掠過。
光是劍光,劍光中包裹著一抹青色身影。
紫墟觀內(nèi)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組合只意味著一件事——這是一個御劍疾飛的內(nèi)門弟子,而且十有八九還是兩魚峰上的。
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下方云海中的銀匙魚剛一聽到動靜,再一露頭便已見不到任何蹤影。
劍光中的青年雙手負(fù)后,腰間懸著一只翠綠酒葫蘆,他身材欣長,氣質(zhì)溫和,白皙的皮膚和修長的手指讓一些女弟子都心生妒忌。
若是紀(jì)蘇在此,一眼就能認(rèn)出他來。
若是其他內(nèi)門弟子在此,則會立刻肅然起敬,因為他們面對的是天逐大陸公認(rèn)的最強二境劍修之一。
很多人都認(rèn)為,在紫墟觀,“之一”二字大可去掉,甚至那“劍修”二字也稍顯多余。
盡管這位溫和、內(nèi)斂、低調(diào)的不像是一位劍修,但沒有人會懷疑他的實力。
他任憑腳下飛劍疾馳,兀自閉目養(yǎng)神。
突然!
他驀然睜開雙目,眼見前方一成不變的云海之上憑空生出了一座冰山,高近十丈,長達(dá)數(shù)十丈,橫亙在他的必經(jīng)之路上。
山頂白雪皚皚,狂風(fēng)呼嘯,一股寒氣涌過,云海中露頭的銀匙魚都險些被凍住,嚇得它們連忙縮了回去。
他速度不減,腳下飛劍一個閃爍出現(xiàn)在手中,右手持劍向著前方冰山輕輕一揮,一道銀色匹練劃破長空,連這午后的太陽都顯得黯然失色。
毫無征兆的,那座冰山迅速崩解、破裂、粉碎,化作了無數(shù)璀璨冰晶,紛紛揚揚的飄落而下,落到了下方的云海中去。
如此不堪一擊,他反而停下身來,長劍負(fù)于身后,摘下腰間的翠綠葫蘆,喝了口酒。
啪!啪!啪!
一陣掌聲突兀響起,破碎的冰山后現(xiàn)出了一道身影,同樣的青衣紋月,腰間懸掛了一只白虎玉雕。
白虎主殺伐,掌兵,有監(jiān)兵神君之稱,亦是戰(zhàn)伐之神。
在這紫墟觀中,兵即是冰,眼前的這位自然就是冰峰的內(nèi)門弟子。
“呵呵……不愧是天逐第一劍修,哪怕只能在這通靈境中稱雄,也足以讓在下高山仰止了。”說話之人身材中等,長著一副鷹鉤鼻、薄嘴唇,雖是面帶微笑,卻給人一種不懷好意的感覺。
“趙翦,為何攔我去路?”青年淡淡道。
“白兄何必如此冷漠?趙某只是自覺修為見長,想和白兄這位天逐第一人切磋切磋,看看自己還差了多少斤兩罷了?!壁w翦滿臉笑意的說道。
“你不是我的對手,換杜寒過來還差不多?!卑作[隨后又搖搖頭,補充道:“不過,他也不是我的對手?!?p> 他語氣平靜,沒有絲毫嘲諷或狂傲之意,仿佛只是在闡述一個理所當(dāng)然的事實。
趙翦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冷哼道:“都說你惹人生氣的本事比你的劍法還好,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吶!”
“哦?我脾氣很好的,我的朋友們都這么說,只不過見到你之后實在像是酒里喝出了一只蒼蠅,怎么都開心不起來?!?p> 白鱗面無表情,自顧自的喝了口酒,又繼續(xù)說道:“不要誤會,我不是針對你,我只是對你們冰峰沒什么好感罷了?!?p> “嗚!嗚!”
白鱗話音剛落,趙翦突然五指箕張,掌中出現(xiàn)了一股小型風(fēng)暴,雖是冰雪暴,卻有電閃雷鳴隱于其中。
“把他們叫出來吧,憑你一個人攔不住我?!卑作[將翠綠葫蘆別回腰間,淡淡道。
趙翦冷哼道:“兩魚峰上的小輩都是廢物,老不死的也殘了,怎么偏偏就……”
他話還未說完,一道寒光映入眼簾,危機之下掌中風(fēng)暴迅速膨脹,轉(zhuǎn)眼之間就生出了四肢、利爪、雙角,一條冰雪巨龍隱隱現(xiàn)出身形。
下一刻劍光飛至,冰雪巨龍龐大的身形陡然一僵,緊接著便從中間裂開一條縫來,宛如一座普普通通的冰雕,就這么直直的墜落向下方的云海中去,與之一同墜落的還有雙目緊閉的趙翦。
嘩!
一只冰雪巨手自下方的云海之中探出,接過昏死過去的趙翦,將其放在云海中的一葉孤舟上,又將那斷裂的冰雪長龍一捏而碎。
兩道青色身影緩緩升空。
為首之人身形瘦高,龐大的骨架之下似乎并無多少血肉,明明是青年模樣卻兩頰凹陷,滿臉褶皺,如干尸一般看著讓人不寒而栗,他的腰間也如趙翦一樣掛著一只白虎玉雕。
另一人卻是方面大耳,八字胡,身材微胖,一臉富貴相,腰間懸有一塊青銅牌,朝外的那面刻有一只獨角神獸。
“白兄莫怪,趙師弟年輕氣盛,說話不知輕重,杜某在此代他賠不是了?!睘槭浊嗄旯笆肿饕荆渎曇羯硢s吐字清晰,有一種莫名威嚴(yán)在其中。
白鱗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說道:“一個新進的外門弟子,應(yīng)該不值得二位坐鎮(zhèn)一峰的內(nèi)門大師兄親自出手吧?”
“哈哈哈……王兄真會說笑,一個五色靈根的外門弟子,可就不是外門弟子了……”杜寒瞇起的雙眼透著絲絲寒氣,悠悠道:“那是未來的一峰真?zhèn)?,乃至于將來的一峰之主!何止是值得出手,簡直是太值了!?p> 話音剛落,一層雪白光罩驀然籠蓋住了三人,杜寒語聲冰冷:“這下我們都可以放心了。”
“唉……王兄莫怪,在下只是奉命行事,并非有意與你為難,待會還請王兄下手輕點兒。”方面青年拱手說道。
回答他們的,是兩道耀眼的劍光。
……
高空云海之上,午后斜陽在遼闊的背景映襯下顯得更加壯美。
只是今日不同以往,似乎血色更重,明艷中平添了幾分妖異,悲涼中又透著一股危險氣息。
白鱗看的有些出神,摘下腰間的翠綠酒壺,仰首一飲而盡。
懷中劍長鳴,白鱗神色平靜,但眼底深處卻有著藏不住的哀意,他用長袖擦拭著劍刃,手掌撫摸著劍脊,然而鮮血可以擦凈,卻撫不平劍身上的觸目裂紋。
裂紋緩緩蔓延開來,終在一聲脆響中崩斷了劍身,劍鳴之聲戛然而止。
“小白,一路走好……”白鱗聲音淡淡。
血紅的夕陽映照在他蒼白俊美的面容上,無人注意到他那對寶石般的瞳孔中閃過的莫名光芒。
在不遠(yuǎn)處,一葉翠綠飄飄蕩蕩,方面大耳的青年躺在一片巨大的芭蕉葉上,一道劍痕自眉心往下幾乎將他劈成了兩半,此時的他面無表情,只有嘴唇輕微顫動:“何苦來哉,何苦來哉!杜寒你個死王八蛋!說好只是攔住他即可,干嘛多此一舉斷了他的白蝕劍!你是早有準(zhǔn)備,多半可以保住這條手臂,我呢?劍氣入紫府,直接霸占神臺,將我的元神都趕下來了,你這不是害我嘛!”
“咳!咳咳!裘寶玉你……你懂什么?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殺了我們,也不能真的把我們廢了,而我們……也殺不了他,但我這只蛀劍蟲卻能毀了他的劍!劍毀了……咳咳!他這‘最強二境劍修’的名頭……就是個笑話!”杜寒捂著胸口,咳嗽著說道。
此時他盤坐于云海上空,皺縮的面皮像是覆著層面具般烏青發(fā)黑,瞧著更像是一具干尸了,他的右臂從肩膀齊根斷去,擱放在兩腿上,仍在滴著鮮血,只不過這血已是魆黑顏色。
籠罩在四周的光幕早已消散,白鱗看也不看二人,遙望著鴻鵠峰的方向,化作遁光飛去。
啪!
一聲脆響傳出,杜寒?dāng)嗟舻哪侵皇直劬谷绱善靼泯斄验_來,最終在一聲巨響中爆成血霧,猝不及防之下,濺了他一身的黑血。
“哈哈……怎么樣?遭報應(yīng)了吧!平日里悶不吱聲的,今天嘴巴這么毒,不是成心給自己找麻煩嗎?”裘寶玉幸災(zāi)樂禍,對于這位盟友,他表現(xiàn)得毫不客氣。
杜寒愕然一怔,轉(zhuǎn)身望去,白鱗早已消失在了東方天際。
很快他又變得面無表情,一字一句道:“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谷老劍神已是半廢之身,命不久矣,兩魚峰上連個主持大局的真?zhèn)鞯茏佣紱]有,只能靠這一個最強二境劍修支撐門面,雖然他困于此境已有甲子之久,可誰又能保證他不會厚積薄發(fā),突然某天就一飛沖天,成就一個最強真?zhèn)鞒鰜??到那時誰還能壓得住他?”
裘寶玉打了個寒顫,想到杜寒剛才故意說出的那番誅心之言,這位紫墟觀星峰內(nèi)門大師兄,只感覺不寒而栗。
殺人誅心,這在修行界又有一番別樣的意味,斷掉一位劍修的本命飛劍還不夠,還要從道心上讓他再遭重創(chuàng),壞了他的誠劍之心,使其再也拿不起劍來。
經(jīng)此一役,這位劍道一途天資奇高,不遜于年輕時代劍神的一代天驕,怕是要就此沒落了。
芭蕉葉子翻轉(zhuǎn),將其團團卷起,裹成了一個粽子模樣,只留一顆腦袋露在外面,之后向著云海下方直直墜去。
“這白鱗的劍術(shù)境界分明又高了三分,得快些找?guī)煾笧槲异畛齽?,傷了根基可就不為妙了?!?p> 回去的路上裘寶玉暗暗打定主意:“以后……不!是立刻就要離這杜寒遠(yuǎn)遠(yuǎn)的,決不與其同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