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通達權(quán)變
待三伏天過后,方沉裕便尋了個日子主動求了方從敦將小宋氏收為義女,宋沁兒思父心切,剛相認便是涕淚橫流,好不可憐。方從敦雖厭惡宋氏丟了他的臉面,但宋沁兒終歸是他的親生女兒,方沉裕親口求他自然是借坡下驢,趁機將宋沁兒收為義女,改姓方沁兒,從此以后她便正式以郡主府二小姐為稱。
晌午吃了飯后正是天氣熱毒時,夏日的天熱的大伙昏昏沉沉。學(xué)堂中的眾人皆無精打采,睡著了大半。方沉裕也是昏昏欲睡,她在心里默默地發(fā)著牢騷,前世好不容易脫離了學(xué)堂,今世重來一次居然還要重新回到這地方。若是別的科目也就罷了,偏偏史學(xué)課卻又不得馬虎,也只得強打精神支著臉聽著。
“傾城!傾城!”
文瀟湘用書遮住自己的嘴小聲對身側(cè)叫道,沈傾城枕著自己的小臂,勉強抬眼看著她,用眼神示意她說接下來的話。
“別睡了別睡了,方才我聽我爹說,明日韓少將軍就要回來了!”文瀟湘悄聲道。
“真的?!”沈傾城的困意頓時被驅(qū)散,欣喜若狂猛的坐直了身子,書本被她碰倒在地,發(fā)出一聲巨響,周圍人的目光皆落在她身上。沈傾城尷尬的撿起地上散落的書本,然而,一雙鞋子停在了她的跟前,沈傾城慢慢抬頭,看到手拿戒尺,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周先生。
周先生道:“沈傾城,你是對這篇項羽之死有什么獨到見解?不妨說來聽聽?!?p> “啊……這個……”沈傾城支支吾吾的站起來道,“項霸王之死雖原因是因為他為人太過剛愎自用,以至失了韓信這員大將,但更是因為四面楚歌時喪了斗志,覺得自己必死無疑,這才與烏江絕望自刎。若霸王未失韓信,也許可輕松御敵;若聽見楚歌時冷靜下來孤注一擲突圍,或可活命。”
周先生搖頭道:“真是一派胡言!項羽之死乃是劉邦謀略更勝一籌,何干韓信?若無韓信,劉邦也定會是天下之主,霸王之死是板上釘釘之事?!?p> 尋常學(xué)生因做錯事被叫起回答皆是為了被先生反駁再訓(xùn)斥幾句消氣罷了,偏沈傾城被先生這話給挑起了反骨。她不服氣道:“人盡皆知,蕭何月下追韓信乃是一段佳話,若無蕭何,便無韓信助劉邦奪天下,大漢何從可建?先生難道是要將漢室江山皆歸功為劉邦一人么?”
“你怎可說這等大逆不道之話!”周先生登時臉色一變,“小小女子怎可罔論君主?!”
沈傾城嗤之以鼻道:“我仁化乃是開國皇帝之功,與漢高祖皇帝何干?我敬佩高祖皇帝斬蛇之智謀,但卻對先生的一意孤行之話不敢茍同?!?p> “你!”周先生被她氣得哆嗦著用戒尺指著門外,“你!給我去學(xué)堂外頭站到你反省了為止!”
沈傾城心中牽掛著韓少將軍,如今本就沒了聽課的興致,毫不猶豫的就拿著書出了門去。
眾人目睹了她與周先生的唇槍舌戰(zhàn),倒是都被驅(qū)散了困意,對這場白戲看的是津津有味。然而見到沈傾城出了門,又不約而同的倒了下去。
方沉裕卻是坐直了身子,韓若明回來了?
前世的韓若明比這世遲了一年之久,帶他回朝時方沉裕已經(jīng)做上了太子妃,怎的此世多了這樣的變故?正思索著,又想到了前世韓若明與沈傾城慘死的模樣,看著門外的沈傾城,心中忍不住的嘆息。
前世的韓若明是那樣俊朗出塵的少年英雄,乃是多少閨中少女暗中愛慕的對象。卻也只有沈傾城敢愛敢恨,冬日里騎著馬一席明艷的紅袍踏著白雪而去,只身追上了韓若明的軍馬,當眾表明了自己的心跡,韓若明聽罷并未表態(tài),只是將配劍扔至沈傾城的懷中。待他凱旋而歸,聘禮便已同期送到了沈府,沈傾城身著那身攔馬時所穿的紅袍嫁了韓若明。亦是這身紅袍,跟著上吊自盡的沈傾城一起躺入了棺材。
方沉裕忍不住的想,韓若明同霸王,沈傾城與虞姬又有何區(qū)別?還不落得了一個戰(zhàn)死一個自刎,雙雙慘死的下場。
但天命,當真不可違?
方沉裕看著自己的掌心斷裂的手紋,想著前世慘死的自己,似是下定決心般握住。
天命又如何?我偏要逆給你們看!
下了學(xué)后,方沉裕與方沁兒回到家中時,方沁兒抬眼正見秀安郡主拉著宋婉柔親昵的說著什么,方沁兒心中疑惑,還沒來得及上前就被方沉裕興沖沖的拉去了南院中與眾丫頭玩耍,待傍晚她回東府時,大宋氏正歡喜的捧著滿屋子的首飾珠寶笑得合不攏嘴。
“娘,這是什么狀況?”方沁兒隨手拿了個紫晶手釧驚訝道。
“這些全都是秀安郡主給咱們送來的。”宋婉柔高興的跟什么似的,“老爺答應(yīng)了要納娘親為妾!”
方沁兒忙把母親手中的東西奪下來扔到一旁,道:“娘!你瘋了么?那女人能有什么好心?你倒是真敢接!”
“那秀安郡主也不過是個沒有什么心機的女人罷了,我不過略施小計,再加上你如今已是老爺名義上的義女,她就主動勸了老爺納我為妾,當真是個蠢材!”宋婉柔囂張的哈哈笑,興奮的在寶物堆挑來撿去,恨不得將所有的寶物都戴在身上。
“不過是納個妾,怎的送來了這么多的東西?”方沁兒心下懷疑,“又不是娶嫡妻,這么用得著送這么多?”
宋婉柔則是覺得理所應(yīng)當,道:“是一直給咱們辦事的隆昌替老爺送來的,他說老爺不忍我只做一個妾侍,所以送來這些作為報償?!?p> 方沁兒道:“我總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凡事還是留個心思的好?!?p> “怕什么?”宋婉柔道,“那秀安郡主已是人老珠黃,何來資本同咱們母女相抗衡?你如今已成功做了老爺?shù)牧x女,只要我得了老爺?shù)膶檺郏强ぶ髂概蛔銥閼?,這郡主府早晚是咱們的!”
方沁兒卻是依然憂心忡忡,道:“娘還是不要太過得意忘形的好,這事順利的太過意外,我實在是不太放心?!?p> 宋婉柔不耐道:“少廢話!我還沒問你,那方沉裕跟六皇子的婚期你可打探到了?”
“我不止打探到了婚期,還打探到了方沉裕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我偷偷問過了水月,方沉裕所說的確是屬實。”方沁兒答道。
“天助我也!”宋婉柔激動地抓著女兒的手?!澳憧蓪⑺纳先舜蛱角宄??將來你同她一起入了王府,那便是有了她的把柄,將來在王府中牽制住她,那她的王妃之位,早晚是你囊中之物!”
方沁兒點頭道:“女兒也是這般想法。”她頓了頓又道,“女兒在那方沉裕的口中打探出了六殿下的喜好,六殿下最愛月白色?!?p> “好!”宋婉柔滿意的點點頭,“娘偷偷打探過,這六皇子乃是眾皇子中最有希望成為太子的,你應(yīng)好好把握機會,若此事順利,方沉裕早晚要讓位給你。”
方沁兒道:“母親不必操心,女兒明白?!?p> 宋婉柔將要交代之事說罷便不再理會女兒,只顧著欣賞滿屋子的金銀珠寶。
方沁兒無聲的嘆了口氣,心中有幾分的沒底。明明入府前遭受了各種莫名的阻攔,入了府后反而卻一帆風(fēng)順的有些蹊蹺。方沉裕同自己交好,幫自己為義女也就算了,秀安郡主一向?qū)λ概淮?,卻是突然對她們母女親熱起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方沁兒不信秀安郡主這么快就會輕易轉(zhuǎn)了性子。但如今看宋婉柔的模樣,定是聽不進去什么的,方沁兒也只得在心里默默記下,不再出聲。
而她們母女一個欣喜若狂一個憂心忡忡,皆沒發(fā)現(xiàn)門外一個人影正一動不動的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仔細。待兩人無話,那人影躡手躡腳的貼著墻根無聲但快速的離開。
待挽馨仔仔細細的將兩人的對話復(fù)述完了以后,方沉裕擱下筆點了點頭,道:“二小姐的院里如今什么都還缺著,那些銀票挑些機靈的丫鬟婆子撥去東院,記住,一定要說是我爹給她們撥的,你們可千萬別將這位二小姐怠慢了才好?!?p> 兩人對視了一眼,瞬間明白了方沉裕的意思,分別應(yīng)下,取了些銀票放在袖中相繼出去。
方沉裕重新拿起筆,心中想道,如今宋氏母女已經(jīng)逐漸落入陷阱中,嚴水月這只潛伏的虎也該好好的培養(yǎng)了。
被支出去的嚴水月正在門口與她們打了個照面,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心中不由奇怪。卻聽方沉裕慢條斯理的喚道:“水月,進來。”
嚴水月進了屋內(nèi),見方沉裕正站在案子上寫著字,寫的正是一個“忠”字。她到底是心虛,心中怕自己背叛小姐之事敗露,登時汗毛一豎,冷汗都流下來了,膝蓋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奴婢知錯!”
卻只聽方沉裕淺笑一聲道:“水月,你何錯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