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兇手
程度又看到了窗臺上的那盆花，那盆曾經開著紫色小花的花，它被移出了許秋之前的房間，放在了客廳里。
此刻它依舊是枯萎的，已然完全沒了絲毫的生機。
顧明仲的神色依舊是溫和的，甚至，他在說到是他故意逼死許秋的時候，還是微微笑著的，他看著程度，指了指他手上的日記本，“這是你姐姐生前的最后一本日記，我一直保存著，現(xiàn)在你可以看了?！?p> 程度的雙手死死攥著日記，他指尖發(fā)白，手背上凸起一層青筋，然而他卻一直沒有打開日記本。
“你不想看？”顧明仲問他，“不敢看嗎？”
他低頭輕笑一聲，“害怕了？”
就像小時候一樣，他拿了一本書給他看，問：“想看嗎？”
他搖頭。
他變戲法一樣，又拿出一本卡通畫冊，“這個想看嗎？”
他使勁點頭。
他便低著頭輕輕的笑：“打開看看?！?p> 在程度的心里，他一直是那個溫柔多情的顧老師，是從什么時候，他變成了魔鬼。
顧明仲動手剝了一個栗子遞給周周，“你一向就愛吃這些小零嘴，小時候總吵著讓我剝給你吃，說你爸媽從不給你剝著吃?！?p> 周周不知道該不該接他手里的這個栗子，她無法理解，此時此刻，他為何還能如此云淡風輕，甚至坐在這里與他們談笑風生，像是一個歷經滄桑，在講別人故事的長者。
“需要老師喂給你吃嗎？”顧明仲的手執(zhí)著的停在她的嘴邊，“乖，張嘴。”
周周不知道為什么，看著他沒有覺的害怕，反而有種想哭的沖動。
“說來我還得給你道個歉?！鳖櫭髦倏此牙踝映粤讼氯ィ瑵M足了笑了笑，“你十歲那年遭人綁架，是老師做的?！?p> 周周的栗子還沒咽下去，一口氣給嗆個半死。
她劇烈的咳嗽著，不可思議的看向顧明仲，像在看一個瘋子。
顧明仲笑呵呵的給她拍了下背，卻被程度一把推開。
“心疼了？”顧明仲還是像以前那樣打趣他，笑容都是慈愛而寵溺的，“你呀，這輩子都栽在這小丫頭身上了?！?p> 程度將周周抱在懷里，死死盯著他。
顧明仲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還不忘把程度和周周的杯子也滿上。
他的樣子真的像是在話家常，是在給兒女們訓話的大家長。
周周咳的臉都紅了，雙眸里滿是淚水。
她很難受。
“多可愛的女孩啊?！鳖櫭髦倏粗?，由衷的感嘆，“當年我差點把她扔到鳳凰湖里喂魚?！?p> 程度這時終于受不了，他紅著眼眶喊了他的大名。
“顧明仲！”
“我在?！鳖櫭髦傩χe了下手，頗為無奈的樣子，“到底還是這丫頭在你心里重要”，你姐姐都比不過?！?p> “就算你心里有怨有恨，可周周是無辜的，你為什么連她都要害？”
“你不是也把商豫的過錯，算到了周周頭上？”顧明仲看了周周一眼，“這丫頭在你身上可沒少吃虧啊?！?p> 程度沉默，他的眼圈紅的更加厲害。
“是我對不起她，我該死。”
“其實也是她欠你的?！鳖櫭髦傩Φ挠行┮馕渡铋L，“那天她照常來我家補習功課，我給她做了飯，里面加了安眠的成分，她吃完就睡了。我故意給溫聲打了電話，說周周去了北郊公園等他和溫雅，讓他們下午3點準時到那，然后我便將周周放在我車子里的后備箱?！?p> “下午三點，溫聲沒等到周周，他給我打來了電話，問我周周還在不在我家，我告訴他，周周中午就走了，就這樣，他們一直等到晚上7點，還是沒等到周周，溫聲實在擔心，就給商豫打了電話。”
“商豫他們急壞了，他派了很多人出來找周周，我也幫著他們一起找?？蓻]人知道，周周當時就在我的后備箱里躺著。”
“一直找到晚上12點，商豫準備報警的時候，我開車到了鳳凰湖，準備把周周投湖?！?p>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你突然出現(xiàn)了?！?p> “你是偷偷從美國回來的，想要在你姐姐生日那天給她一個驚喜。那時候你剛下了飛機，跑到鳳凰湖來給你姐姐買她最喜歡的一家店的生日蛋糕，我們誰也沒想到，會在那個時候碰上彼此?！?p> “當時我在鳳凰湖北湖的香樟小林，再往前走三十米，我就可以把她扔進湖里，這個地方我提前踩點過很多次，足夠隱蔽，也不會被攝像頭拍到，當然了，即使被拍到，我也不怕，反正我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任何留戀，早死晚死都一樣，能拉著商家的千金給我賠命，也很劃算?！?p> “可是你出現(xiàn)了?！鳖櫭髦偕钌畹目戳顺潭纫谎?，“也許是上天注定吧，注定你們兩個有緣分，你叫住了我，問我怎么會在這里?！?p> “我當時心底震驚極了，既惱怒你擾了我的計劃，又害怕你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于是我對你撒謊，說我的學生出來玩一直沒回家，家里人擔心出來找人，我也跟著一起出來找，終于在鳳凰湖邊上找到了她。我還說她累極了，所以睡著了?！?p> 說到這里，顧明仲又笑了一下，“也難怪你會喜歡這丫頭，當時見了就一直盯著看，還從我懷里接過來自己抱上，一直把她抱到了我的車上?！?p> “你大概從沒有想過，當時抱著的那個小女孩會是你將來要娶的人吧？”
程度確實從沒有想到過，因此聽顧明仲說完以后，他已經無法掩飾臉上的震驚。
震驚之余，更多的是恐懼與后怕。
如果當時他沒有從美國偷偷回來給許秋過生日，沒有出現(xiàn)在鳳凰湖，那么周周就已經被顧明仲投湖了。
她也許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想到這里，程度的身體控制不住的輕輕顫抖起來，他臉色煞白，即使只是這樣想著，他都會覺的肝膽俱碎。
周周的指尖被握的發(fā)疼，她想抽出來，可男人死死攥著，她無能為力。
眼眶里潮濕的霧氣彌漫，不知道是因為手上太疼，還是無法接受顧老師就是當年綁架她的人，這個現(xiàn)實。
現(xiàn)實，太可怕了。
她真的沒有想過，在她十歲那年，她和程度的命運就被綁定在了一起。
沒有那時的程度，就沒有她。
更不會有現(xiàn)在的她。
她甚至不知道是該繼續(xù)怨他，還是要感激他。
“也慶幸是你的出現(xiàn)，打消了我想繼續(xù)暗害周周的想法?！鳖櫭髦俳z毫沒有掩飾自己內心的想法，“這個丫頭天天來我家蹭飯，每周還會到我家里補習，我瞧著她也越發(fā)的可愛，之后就沒再對她出手。”
周周聽他這么說，后背一陣涼意襲來。
如此說來，她過去和顧明仲接觸的每一天，都是危機重重。
但凡他動了一點心思，她都有可能喪命。
她能安穩(wěn)的活到現(xiàn)在，真不知道是她運氣太好，還是該感謝他的大發(fā)慈悲。
“商豫沒有懷疑你嗎？”程度問他。
依商豫那種敏感多疑的性子，這種巧合他怎么可能不懷疑？
“因為我有最好的證人?！鳖櫭髦傩χ戳酥苤芤谎邸?p> 周周臉色有些蒼白，她閉上了眼睛。
她當年百般維護的人，竟然就是想要暗害她的兇手。
那天在回來路上，她醒來之后車上就有兩個陌生男人，他們一人開車，一人挾持著顧明仲，手里拿著寒光閃閃的刀子，她當時嚇壞了，嚇的一直大哭，顧明仲一直對她說：“周周別怕，顧老師在，顧老師在呢。”
那么溫柔，他的笑容那么溫暖，她到現(xiàn)在都記得。
到了一處便利店，顧明仲說要下車給她買點吃的，那兩個陌生人同意了，跟著顧明仲一起下了車，把周周鎖在了車子里。
也就在下車不久后，顧明仲借機掙脫開了那兩個男人，他一邊大喊救命，一邊和他們纏斗在一起。
周周坐在車子里，她看見其中一個人一刀砍在了顧明仲的胳膊上，另一人在背后踹了他一腳，然后那個拿刀子的人，一刀捅向了他的腹部。
這么多年過去了，很多細節(jié)她都忘了，周周現(xiàn)在已經無法回憶起自己當時的感受，可她清清楚楚的記得，顧明仲滿身鮮紅，和他倒下去的樣子。
他被抬上救護車的時候，還死死拉著她的手，“周周，別怕，老師在呢?！?p> “都不是真的?！敝苤艿穆曇艉芪⑷?，“是嗎？”
“是。”顧明仲很干脆，“程度壞了我的計劃，我把他哄走后，就叫來了我的兩個老鄉(xiāng)，自導自演了這么一出，不然，商豫那里不好交代?！?p> 當然，最后這兩個老鄉(xiāng)做了他的替罪羊。
很顯然，顧明仲提前許了他們好處。
周周想起他腹部和胳膊上的那兩處猙獰的傷疤，她一直認為，那象征著的，是顧明仲對她的愛，如今才明白，那不是愛，是恨。
他恨商豫，所以也恨她。
“好了，該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我只差對周周的一聲道歉，現(xiàn)在也說了，，沒什么遺憾了。”顧明仲又對程度道：“你手上的日記本就是我逼迫許秋自殺的證據，這里面既有許秋的日記，也有我后來的自述，你交給警察吧?！?p> 顧明仲看起來有些累了，“我去睡一會，你們走吧?！?p> “你恨我姐姐嗎？”程度看著他已經彎下去的背影，即使到現(xiàn)在這一刻，他依然無法對他生出多少恨意。
“說不上恨。”顧明仲淡淡道：“是失望。”
“她剝奪了我對這個世界的所有眷戀。”
“她讓我原本五彩斑斕的世界，變成了灰色?！?p> **
程度沒有繼續(xù)追問他是如何逼死許秋的，因為在自己手上的這本日記里，就可以找到答案。
結合之前他查找到的那些線索，他大概也猜到了一些。
程度把車開到了村頭的小樹林里，周周坐在副駕駛，“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顧老師的？”
程度沉默著，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確切說，從他在顧家老宅發(fā)現(xiàn)許秋治療抑郁癥的藥物時，他就猜到顧明仲肯定對他隱瞞了一些事情，因此自那之后，他一直有意無意的在試探他，可顧明仲心機太深，他沒有試探出什么。
直到他知道了，顧明仲竟然和許榮華有關系，他才確信，許秋的死，顧明仲一定是知情的。
他肯定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不想說。
“我很早就已經懷疑他了，但我只懷疑他隱瞞了我姐姐之死的真相，可我從沒有懷疑過，我姐姐的死會是他直接造成的，直到之前許榮華發(fā)現(xiàn)兩本日記本的不同，妄圖替他隱瞞?！?p> 他話剛落下，周周的肚子突然叫了一下。
周周從早到晚一直沒有吃東西，此時已經餓的非常難受。
程度垂眸，熟練的從車前置物的一個盒子里拿出一個油紙包來，“栗子糕?！?p> “你怎么會有這個？”
“看到了，就買了。”這似乎已經成了他的一個習慣，只要看見有賣栗子糕的，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什么時間，他都會下車買上一包。
這種習慣，已經戒不掉了。
周周拿著油紙包，卻沒有打開吃。
程度替她打開，捏了一塊，遞到她嘴邊，“先吃一點，等一會我?guī)愕芥?zhèn)上吃好的。”
他說話的語氣太過寵溺，周周很不習慣，她有些別扭的扭頭看向了窗外。
身后的人一直沒有說話，車內一陣沉寂。
直到周周脖子都扭的有點僵了，她才回過頭來。
不期然撞進一雙漆黑的眸里，程度依舊維持著剛才那個姿勢，深深的凝視著她。
“你有病??？”周周氣急，“能不能不要一直這樣看著我？”
“周周?！背潭韧蝗惠p輕的笑了一聲，“此刻車子里只有你我，知道嗎？”
他的尾音有著一絲嘶啞，眸色更加深沉了幾分。
“如果你不聽話，我會吃了你?！?p> 周周扭頭，一手推向車門。
程度眼疾手快，快速鎖了車門，車窗也升了上去。
車子完全封閉了起來。
“你想干什么？”周周冷冷看著他。
程度的視線從她的眉眼落到她嫣紅的唇上，“我想好好看看你。”
周周禁不住嗤笑一聲。
“你很無聊?！彼戳艘谎鬯稚系娜沼洷?，“你不看這個，看我？”
“一起看吧?！背潭劝牙踝痈庵匦掳?，放在周周的腿上，“餓了就吃一些，不要和我置氣?！?p> 周周拆開包裝，捏了一塊糕點，面無表情的吃了起來。
程度垂眸，低低的笑了一聲。
等周周吃完幾塊糕點，程度把日記本打開放在車頭中間，身體往她的方向傾了過去，“靠近我一些?！?p> 周周湊過去，兩人的頭部碰在一起。
周周剛要離開，程度快速抓住了她的手腕，“別動，仔細看?！?p> 他神情嚴肅認真，雙眸緊盯著日記本，周周見他如此專注，也不想矯情，干脆又靠了過去，兩人頭抵著頭，一起認真看了起來。
程度的嘴角微不可查的翹了翹，握著她的手腕往自己身邊又帶了帶，“這樣舒服一些?！?p> 周周幾乎是倚在了他的懷里，但她已經顧不上和他計較，因為所有的心思都已經被日記里所寫的內容吸引。
車外，天幕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幾顆星子掛在天邊，車內，時間仿佛靜止不前，氣氛沉悶且壓抑。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周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原來許秋的抑郁癥是顧老師一手造成的?！?p> 她抬眸去看程度，“你知道PUA嗎？顧老師在許秋患上抑郁癥之后，幾乎已經在精神上控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