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搖擺不定
深夜，太守府南面的私宅小院依舊亮著燈火。
玉姬在堂屋雙手按琴跪坐，不安的目光落在對面包頭蒙面的男人身上。
“這么晚來相見，是出什么事了嗎？”她顯然認(rèn)識對面的人，即便對方的臉包裹得很嚴(yán)實。
“朱巡有反復(fù)之意了。”男人沉聲說道，“今日他雖然遣人通風(fēng)報信，使我們躲過了魏犀的圍捕，但他也讓報信的人帶話，要我們盡快撤離牂牁?！?p> 玉姬柳眉微蹙：“是因為姜參軍……成都派來的那個姜遠(yuǎn)么？”
“你和他已經(jīng)如此熟絡(luò)了么？今日他來見你，呆了足足一個時辰，你們在一起做了些什么吧?！睂γ娴哪腥艘馕渡铋L地一笑。
玉姬怔了怔，窘迫地低下頭去。
“無妨，我并沒有生氣，這樣也好。”他用食指輕扣著桌面，仿佛在下決心一般。
“這樣……也好？”玉姬有點不明白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朱巡忌憚此人，想要把我們趕走然后繼續(xù)做他的牂牁太守，那我們?yōu)槭裁床环催^來把這個姜遠(yuǎn)干掉，然后逼朱巡徹底倒向我們呢？”男人狡黠地笑了，“我一直在等一個反客為主的機會，就是現(xiàn)在了?！?p> 玉姬的神情變得緊張起來，緩緩說道：“姜遠(yuǎn)是個不簡單的人，他小心謹(jǐn)慎、懂得節(jié)制，且經(jīng)歷過戰(zhàn)陣……要在蜀人的地盤上對付他，恐怕不容易……”
“朱巡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本來他打算讓我們蟄伏下來瞞過姜遠(yuǎn)，我也認(rèn)為這是最好的選擇。不過可惜，鹿迷被抓住了?！?p> “那個紅泥嶺的南蠻小姑娘？”玉姬吃驚地問道。
男人微微點頭：“她不聽命令莽撞胡來，落到蜀人手里也是情理之中。但這樣一來，我們的事就有可能暴露?！?p> “紅泥嶺的蠻寨被夷為焦土，她應(yīng)該對蜀人恨之入骨，又怎么會屈服呢？”玉姬喃喃道。
“但她說到底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而已，我們能騙她，姜遠(yuǎn)多半也能?！?p> “騙？”
男人身子后仰，以手撐著身下的地板笑道：“圍剿紅泥嶺是我給朱巡出的主意，之前幾次動手劫糧破壞引起了庲降都督府的注意，他需要拿出一點功績來安撫張表。”
“所以紅泥嶺的蠻寨其實是……”
“就是一些打獵為生的南蠻而已?！?p> 玉姬眼角耷拉下去，有些悲哀地說道：“這不是造孽嗎……”
“事到如今你不會以為我們來南中是為了救助那些蠻族吧？你是服侍朱巡服侍傻了嗎？”男人忍俊不禁。
玉姬白臉漲紅，但卻無言反駁。
他接著說道：“南中是塊價值被低估的地盤，如果蜀國切實掌控了它，那將會給他們帶來過倍的糧草、財富和大量優(yōu)秀的士兵，就像我國掌控了山越一樣。我們的使命就是讓蜀國實控南中的這一天盡量來得遲一些，最好永遠(yuǎn)也不會有這一天。所以要讓南蠻和蜀人互相記恨，加深他們彼此的猜忌，哪怕不擇手段?！?p> “可如果蜀國能夠通過掌控南中來增強對曹魏的威脅，將大量魏軍牽制在西北，這對我國不也是好事嗎？”玉姬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婦人之見?！蹦腥死浜吡艘宦?，“別看諸葛亮到死都在北伐，你以為他不想報荊州之仇、夷陵之恨嗎？他是手里就那么點能用的兵和糧罷了。一旦蜀國君臣得到南中的兵源物資，他們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北守比東戍更容易，東征比北伐更容易！”
玉姬默默低頭，良久之后問道：“那左將軍需要妾為你做什么呢？”
“很簡單，助我伏殺姜遠(yuǎn)。”男人冷冷地說道，“明日你再將他請來，我會派好手提前埋伏，就在這間小院里解決掉他?！?p> 玉姬憂慮道：“那若是他不來呢？”
“怎么？你對自己沒有自信嗎？抬起頭來。”男人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玉姬無奈地依照他的命令昂首，雙眼之中蒙著一層淡薄的水霧。
“你是我左毓看中的女人，若是早生幾十年，當(dāng)可名列二喬之后。我想只要是你的邀請，沒有男人會拒絕的?！?p> “那將軍你呢？會為了妾而留下來嗎？”她低低地問道。
左毓用起身面向大門的舉動回答了她。
玉姬嘴角揚起露笑，眼角卻有淚水淌落。
“要對付那個姜遠(yuǎn)，今晚就需要開始布置。所以我得走了，不能留下來陪你，抱歉?！彼萃獾奶祚?，說出了今夜相見以來最為柔軟的一句話。
“將軍是要做大事的人，忘了賤妾剛才的妄言吧?！庇窦Ц┦子诘?，向他做出恭送的姿態(tài)。
左毓在門口站了片刻，最終什么也沒說，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聽到院門合上的聲音，玉姬方才起身，臉上的妝已經(jīng)被淚水弄花了。
她沒有打算整理妝容，而是像一個棄婦一樣哀怨地趴在琴上，口中帶著哭腔淺唱道：“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
……
第二日清晨，姜遠(yuǎn)剛用完館驛送來的早點，便看到高騁拿著一封書信朝自己走來。
“姜參軍，這是外頭剛剛有人送來給你的?！备唑G把信遞上。
姜遠(yuǎn)拆看信箋之后，不禁露出了思索不解的表情。
他對高騁說道：“送信之人還在嗎？”
“已經(jīng)走了?！?p> “記得樣貌身形嗎？”
“大概這么高……這么瘦……”高騁比劃道。
姜遠(yuǎn)把信往桌上一丟，單手叉腰說道：“玉姬的宅院里連個下人都沒有，她怎么找來的人給我送信？朱巡幫忙的嗎？”
“這封信是……”高騁有些吃驚。
“送信來的那個多半也是吳人?！苯h(yuǎn)壓著聲音說道。
“信里說什么？”
“讓我今日有空過去一見。”
“姜參軍不能去?！备唑G緊張地說道，“對方恐怕圖謀不善！”
姜遠(yuǎn)嘆了口氣，他也猜不透玉姬今日相邀的用意，對高騁說道：“先去太守府地牢吧，先辦正事，赴不赴約遲些再說?！?p> 說完他扯著嗓子喊了兩聲李膽的名字，后者急匆匆地從自己屋里出來：“姜參軍喚我何事？”
“你傷怎么樣了？”姜遠(yuǎn)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臂上的傷。
“時有小痛，不過倒是無甚大礙……”李膽小心翼翼答道，“姜參軍有事吩咐？”
“無礙那就幫我跑一趟吧?！苯h(yuǎn)從懷中取出虎膽營的令牌托在掌心遞過去，“帶上這個去城中找陸雄，幫我取回他調(diào)查的情報?！?p> 李膽一聽只是在城中跑腿便放心了，不過他還是小心地多問了一句：“我該去哪里找姜參軍的人？”
“那就看你的本事和運氣了?！苯h(yuǎn)聳肩，“不過之前已經(jīng)讓他們認(rèn)過你，興許你到處瞎逛，他們會自己來找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