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剛才還熱熱鬧鬧的大廳忽而靜下來,客人們紛紛站起來,離開座位,與站在門口的顧聞白告辭:“顧老師下次有需要,定要找我們啊?!?p> “對,對,不僅我能吃,我家的大郎也能吃!”
衛(wèi)英:“……”公子太過分了,有吃的不叫他!
顧聞白站在門口,一一送別這些學(xué)生的家長。雖然用錢辦事固然有壞處,但也不一定不好。比如現(xiàn)在。他臉上神清氣爽,一改方才面對蘇云落時的一臉討好。
人們戴上風(fēng)帽、將自己縮進(jìn)衣衫里,而后消失在黑夜中。
阿雞開始收拾東西。
郝昌盛在打算盤,噼里啪啦的響。
于扶陽與賀過燕趁著方才的客人離去,早就混在其中悄悄溜走。當(dāng)然了,賀過燕順手還拉了一把跌坐在地上的雷大姑娘。
裝了許久死人的小余老師再也忍不住了,從地上爬起來。地上冷冰冰的,再趴下去非得著涼不可。
正準(zhǔn)備趁亂將幾根羊排塞進(jìn)自己衣服中的良譽(yù)被從地上爬起來的小余老師嚇了一跳:“詐尸了!”
小余老師白了他一眼,方才這良譽(yù)一個勁地幫著于扶陽他們,實在是過份。
幾位老師說說笑笑地離開了,只剩下良譽(yù)獨(dú)自一人站在包廂里?!皡恚瓉砟銈兌际穷櫬劙椎淖吖??!?p> 他自言道,而后將羊排塞進(jìn)自己的懷中。
“一共一百六十七兩二錢,顧老師乃是大客戶,給一百六十六兩便成。”郝昌盛舉著他的算盤,笑瞇瞇道。
一百六十六兩銀!衛(wèi)英幾乎要叫起來,最近忙著修繕新院子,又買了不少禮品給蘇娘子作賠禮,公子的荷包可沒有多少錢了!
顧聞白鎮(zhèn)定自若地給了兩張銀票,一張一百兩的,另一張五十兩的,而后從衛(wèi)英身上搜刮了十一兩碎銀,還剩五兩未付清。
郝昌盛與顧聞白相互對視須臾。
俊秀無雙的顧老師尚未開口,郝昌盛諂笑著:“這五兩乃是來年秋祭的捐銀。”
顧聞白搖搖頭,將站在一旁的衛(wèi)英拉過來:“就讓衛(wèi)英在這里干活抵債罷?!?p> 阿雞第一個不同意,他跳出來:“衛(wèi)大哥腿短,肯定沒有我跑得快,客人定不喜歡的。”
郝昌盛打量衛(wèi)英,也搖搖頭:“衛(wèi)英身子太粗壯了,跑堂定不夠靈活?!?p> 衛(wèi)英:“……”他很受傷好嗎?就在他真的以為公子要將自己押在昌盛飯館時,轉(zhuǎn)眼公子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倒出幾塊小碎銀。嗚嗚嗚,不就是忘了稟告蘇娘子在等公子的消息而已嘛,公子要不要這樣懲罰他!
既已算清錢財,衛(wèi)英恭敬地跟著公子出來,站在門口,往那頭是原來的宅子,往這頭是新置辦的,該去哪頭?
顧聞白抬腿便往那頭去。
咦?公子這是打算養(yǎng)精蓄銳,明日再尋蘇娘子嗎?衛(wèi)英不敢問,只好乖乖跟在后頭。
不過是出門半個時辰的功夫,蘇家鞋襪鋪的門頭,便被人潑了血。盡管極寒的天氣,滴水成冰,但在昏黃的氣死風(fēng)燈上,仍舊有滴滴答答的血流下來。
就著火折子,詠雪看不清娘子臉上的表情。究竟是臉若寒霜,還是氣憤到極點的平靜,娘子安坐在馬車?yán)?,看著阿元小心翼翼地躲過那些血--但門閂上亦是血。雖然已經(jīng)干涸了,牢牢沾在門閂上,摸著仍舊讓人作嘔。
阿元終于開得門,迎面應(yīng)是掛在門后的厚重簾子,然而,他沒有摸到。
“詠雪!”他叫,“將火折子拿與我?!?p> 詠雪看了娘子一眼。蘇云落點點頭。詠雪跳下車,小心翼翼踩過地面,再將火折子小心翼翼遞給阿元。待阿元接過火折子,她又快步走回車旁。
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著,鋪子里被弄得亂七八糟的,原本放在顯眼位置的琉璃珠燈也不見了,阿元只得摸回自己房中。幸得他住的地方?jīng)]有被弄亂,他順利尋到琉璃珠燈,用火折子點燃。
不過,似乎有些不對勁。
阿元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三子沒有叫喚。
他擰了眉,到后院去尋三子。他給三子搭的窩里,沒見三子的身影。阿元的心提到嗓子眼,提著琉璃珠燈往周圍照了照,又喚:“三子,三子?!?p> 沒有熟悉的三子的嚶嚶聲。
阿元再往后面去,只見東家住的正房房門大開,寒風(fēng)刮來,將簾子往里直吹。
阿元又喚:“三子,三子?!?p> 回應(yīng)他的,依舊只有呼呼的風(fēng)聲。不知為何,阿元的心突突直跳。
一轉(zhuǎn)身,他便看到在墻頭上伏著一團(tuán)黑漆漆的東西。
阿元進(jìn)去良久,沒有出來。詠雪有些害怕,往車廂里挪了挪。周圍極靜,也沒有燈,仿佛整條街上的住戶都入睡了似的--靜到她幾乎能聽到娘子平靜的呼吸聲。
車廂里暗漆漆的,還沒有外頭亮。
阿元還沒有出來。雖然阿元還是個少年,但他畢竟是唯一的男子,能壯壯膽。詠雪覺著自己的心開始怦怦地跳起來。
“可是黑了,你有些不習(xí)慣?”一道溫婉的聲音響起,是娘子。
蘇云落平靜地問詠雪。她如詠雪這般年紀(jì)的時候,也怕黑。
詠雪不安地絞著自己的手:“娘子……”她自小家貧,是摸慣黑的。但今晚不同,那門上,地上,全是血!有人要和娘子過不去!
蘇云落柔聲道:“別怕。”她說著,邊在懷中摸索著,而后摸出一個小小的圓珠子。圓珠子甫一拿出來,小小的亮光便照耀著詠雪惶恐不安的臉。這顆夜明珠雖然亮光不夠,但足以能讓人壯膽。夜明珠是她和祖母在西南府游歷時,祖母的朋友贈予她的。西南府奇珍異寶極多,她與祖母走時,兜里可揣了不少好東西。
這么多年過去,祖母已逝,這顆小圓珠子卻還伴著她。
竟是物是人非了。
她心思有些恍惚,記起似是再過一段時日,便是祖母的忌日。然而她已經(jīng)是死人之身,近期不能回去祭拜祖母。
恍惚間,阿元小心翼翼走出來。他走近馬車,聲音有些?。骸皷|家,里面,今晚怕是不能住了。”
“為何?”
阿元垂下頭來,有些切齒:“三子,被殺了……今晚怕是賊人還來?!闭f不定門上的那些血,便是三子的。
蘇云落嘆了一聲。那黃三,果然是個惡心至極的魔鬼。倒是三子,受她連累了。
詠雪的指甲掐進(jìn)肉中,她自小在靈石鎮(zhèn)長大,雖然家貧,但從未聽說過這般恐怖的事情。
蘇云落收了心神,道:“阿元、詠雪,若是我還與那惡人作對,你們可害怕受我連累?若是害怕,你們可回家去?!?p> 小圓珠子散發(fā)的小小亮光中,她的臉,美麗中帶著一股不屈服的堅毅。
阿元想起慘死的三子,猛然搖頭:“東家,我不怕!”
詠雪也搖頭:“娘子,我也不怕?!?p> 蘇云落望向頗費(fèi)了一些心血才弄成的鞋襪鋪,想著今晚該去哪里落腳。那個黃三,說不定不會將幾條人命放在心上。要不……
衛(wèi)英拎著一個大食盒,有些搞不清楚自家公子的錢到底從哪里變出來的。方才在昌盛飯館,明明沒有多少錢了,到了另一家專門在夜里賣餛飩的店里,竟然還能掏出二兩銀來押著,拎走了別人的大食盒。
如今這大食盒里,便裝著一碗餛飩,以及一碗特地熬制的雞湯,預(yù)備拎到蘇家鞋襪鋪子里,送與蘇娘子吃。
公子埋頭在前面走著,他跟在后面埋頭走著。雪夜里的地不好走,一不小心便打翻食盒怎么辦?恐怕公子會再將他押在餛飩店中洗碗。嗚嗚,他好可憐。衛(wèi)英無比盼望著大哥衛(wèi)真快快回到,這樣便能分擔(dān)一點壓力。
走著走著,公子忽而止了腳步。
咦?不對呀,明明還要再往前才到蘇娘子的鞋襪鋪子呢。
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只見自家公子腳步飛快,走到一輛馬車旁,語氣又急又擔(dān)憂:“出了什么事?”
蘇云落正考慮在哪里落腳,就聽得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是顧聞白那廝的聲音。
她還不曾出聲,倒是阿元和詠雪驚喜道:“顧老師!”他們曉得顧老師與衛(wèi)大哥是會一些拳腳功夫的。再說,那些賊人總會顧忌一下顧老師罷。
阿元嘴快,將事情與顧聞白說了。蘇云落眉目閃過一絲不贊同,這本是她的事,怎地又扯到這廝身上了?呵,今晚那雷大姑娘說的那番話,她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前后一聯(lián)想,便曉得上回雷大姑娘煽動雷春尋她事,原來是癡戀顧聞白不成,竟然將氣撒在她頭上。
衛(wèi)英將食盒放在車轅上,上前察看鋪子的情況。而后道:“公子,賊人有數(shù)人,看腳印,頗是有些拳腳功夫。”
顧聞白的眉頭擰得緊極了,他看看面目全非的鋪子,看向蘇云落,柔聲道:“要不,今晚到我那里歇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