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靈石鎮(zhèn)開辦女子學堂,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聝骸?p> 黃鎮(zhèn)長尋了工匠,到學堂看了一遍,將女子學堂的范圍圈了出來。接下來,便是先大致修繕一番,待開春后再動工。
女子學堂要開了,學生們興奮不已。便是天氣再冷,也遮掩不住他們的熱情。
雅趣院的學子們在興奮過后,叫苦連天。
顧聞白毫不留情,截住他們的話頭:“每人五張招生簡章,在放年假前通通貼到臨近的鎮(zhèn)上去。凡是貼完的,年假便可以得到獎勵?!?p> 頓時哀嚎聲一片。
顧聞白的眼神掃過下面,落在衛(wèi)英身上:“我會叫衛(wèi)英監(jiān)督?!?p> 衛(wèi)英:“……”最無辜的是他啊……
良譽站在門口,聽了好一會兒,悄悄地離去了。
沒成想,明明是他先去的黃鎮(zhèn)長家,這件事卻還是交給顧聞白主導。后來他也聽說了顧聞白提出的讓黃太太作老師的意見。呵,想不到顧聞白拍馬屁的功夫與他做人一樣虛偽。聽說,這顧聞白晚晚都到蘇家鞋襪鋪報到,甚至還為了蘇娘子,親自到十五里外的何家莊去殺了幾只羊。
想起殺羊,良譽的胸口不由自主地塌了一下。他自小家貧,半輩子還沒有吃過幾頓羊肉,休說殺羊,便是殺雞都不曾殺過。
果然顧聞白便只配與小寡婦在一起,也不怕被克。
良譽思想來去,猶有這樣安慰自己,一顆忿恨不平的心才平靜下來。
而當事人蘇云落與顧聞白,渾然不曉得已經(jīng)被有心之人送作堆。
早膳才撤下去,蘇云落漱口凈手,帕子還在手上抹著,那頭的帳薄已經(jīng)送了過來。
“紙硯筆墨一兩,工匠畫圖六百文,修繕欄桿每日每個工匠兩百文,木材費用七兩三錢,清理殘葉五十文,熱茶水每日三十文,羊肉包子每日三錢,重新刷墻泥土三兩五錢,石灰二兩七錢,花椒十兩……”
帳薄的字寫得龍飛鳳舞,林林總總的明目共有三十多項,末了還貼心地在后頭寫著幾個蠅頭小字:顧某自擔賬房先生,免收費用。
詠雪看著娘子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后合起那本小小的帳薄,吩咐她:“開箱,稱四十七兩五錢的白銀出來,再取一文錢出來?!?p> 詠雪依言,拿鑰匙開了錢箱,小心翼翼地稱了又稱,稱得白銀出來,放在一個木箱里。又拿了一文錢,正欲放進去,蘇云落擺手:“這一文錢,是顧老師的工錢,不用一齊放進去?!?p> 她捏過那枚小小的銅板,看了一眼外頭雪枝亂飛的天色,道:“收拾一下,我們?nèi)W堂?!?p> 天氣著實冷,這幾日雪枝亂飄,做工的匠人們手腳都有些僵硬了。源源不斷的熱茶水送上來,很快就被喝個精光。一大籠熱騰騰的羊肉包子,才剛出鍋,餓得發(fā)昏的匠人一口一個,不過須臾,便干干凈凈。
黃盛安與顧聞白站在一小片空地中,望著匠人們漸漸將原來破敗的院子修葺得似模似樣,竟有了比雅趣院還要好的趨勢。
黃盛安略略不安,問顧聞白:“這些修葺的費用不叫他人分擔,都讓蘇娘子一人擔下,可妥?”蘇娘子再有錢,也是個外地來的小寡婦,總不好叫人落了靈石鎮(zhèn)欺負外地小寡婦的名聲。
顧聞白云淡風輕:“若是叫別人分擔,以后蘇娘子想作主任何事情,便都不能隨心所欲了?!边€不如在最初的時候,便斬草除根。
他心中暗想,按照他與蘇娘子打交道這么久,她應是那種不喜歡被別人壓在頭上的。
顧老師雖然年輕,但說出的話一向有根據(jù)。黃盛安想起蘇娘子,也贊同地點點頭。又問:“學堂的名字可想好了?”
顧聞白仍舊淡淡:“便叫云起學堂罷?!?p> 黃盛安曉得蘇娘子的閨名便叫蘇云落,這云起學堂,倒是與蘇娘子的名字相映成趣。
二人又站了一會,顧聞白還有課,便先告辭。
他才走了沒多遠,便遇上了蘇云落與詠雪。
蘇云落照舊穿著紅狐裘衣,雙手抱著暖爐,躲在傘下,俏鼻凍得微紅。她見了顧聞白,朝詠雪使眼色,詠雪便將小木箱遞與顧聞白:“顧老師,這是這幾日的工錢?!?p> 顧聞白低頭,看著那只小小的木箱,接過,彬彬有禮:“顧某收下了。只是,蘇娘子還須得隨我到里頭去,當著黃鎮(zhèn)公的面數(shù)清楚……”
“不用了?!碧K云落打斷他,“若是少了,顧老師盡管來尋我?!?p> 顧聞白也不扭捏:“既如此,顧某便收下了?!?p> 蘇云落再次打斷他:“顧老師,請伸手。”
顧聞白莫名,但還是騰出一只手來。手心向上,露出清晰的掌紋來。
蘇云落輕輕地將一枚銅錢放到他的掌心里。
她的手指尖,若有似無地掠過他的掌心。
銅錢是暖的,她的手指尖,竟是冷的。
明明,她還抱著手爐。
顧聞白心思恍惚。
蘇云落將手收回,語氣輕快:“我做生意,一向不愛占別人便宜。如今弄這女子學堂,總不能勞煩顧老師白白做我的賬房先生,這一文錢,便是顧老師的勞苦錢了?!?p> 顧聞白的臉,僵了一僵。
那頭蘇云落早就腳步輕快,與詠雪走了好幾步遠。
雖然不過幾日的功夫,便花去了四十七兩,但當蘇云落看著漸漸有模有樣的學堂時,還是十分有安慰的。這學堂,若是以后辦成了,在里頭挑幾個機靈的,去幫李遙做事,倒也值了。
她向來不做無本的買賣。顧聞白便以為便宜了靈石鎮(zhèn),其實不過是她的心中的一點設(shè)想,沒想到顧聞白倒是幫她達成了。那一文錢,花得太值。
蘇云落沒找到黃盛安,倒是碰上了良譽。
良譽身上照舊穿著半新不舊的青色棉襖子,下頭穿著那雙新買的厚底靴子,靴子上濺了泥巴,有些難看。
他瞧見蘇云落,神色驚喜:“蘇娘子?!?p> 蘇云落臉色淡淡:“良老師?!鄙匣亓甲u的娘到鋪子里胡攪蠻纏一通,她還記得。后來良譽并沒有登門道歉,她便覺著,雖然良譽無辜,但事后不做彌補,很難讓人對他心生好感。
良譽早忘記他娘親那回事了,他只想著,要將自己第一個登門拜訪黃鎮(zhèn)公、催促黃鎮(zhèn)公辦女子學堂的事告知蘇云落。
雖然是個小寡婦,但蘇云落有錢有姿色,若是他討得她歡心,不僅做她的入幕之賓,還能從她的指縫里漏一些錢財出來,也算是不枉犧牲自己了。
良譽挺挺胸脯,語重心長:“蘇娘子,前些日子,是良生先到黃鎮(zhèn)公家中去,讓他重視開設(shè)女子學堂這件事的。良生可是苦口婆心,好好地勸說了黃鎮(zhèn)公,且后來黃鎮(zhèn)公十分贊同良生的想法。那顧聞白,不過是拾我牙慧而已?!?p> 竟然還有這等爭功之事?看來顧聞白在這靈石鎮(zhèn),竟還有看他不順眼之人。俗話說,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蘇云落面上不顯,心中琢磨起來。她瞧著良譽,一雙杏眼便略略有些興趣。
良譽也不是個不懂得看別人面色的人,見蘇云落起了興趣,越發(fā)的興奮:“那顧聞白,一向便愛爭功。自從他來到靈石鎮(zhèn),不知攪起多少事端,許多人頗是惱恨他呢。這回蘇娘子辦女子學堂,他又故技重演,將功勞俱攬在自己身上。蘇娘子初來乍到,可別叫那顧聞白蒙騙了?!?p> 顧聞白攬了功勞?
蘇云落垂眸,這良譽怕是當她是個三歲小孩來哄嗎?她是不喜歡顧聞白,但顧聞白從來沒有在她面前說過勞苦功高的話。
良譽仍舊殷勤地說著:“……若是蘇娘子愿意,良生甘愿替蘇娘子跑腿,好生監(jiān)督那顧聞白……”
詠雪在一旁聽得又氣又憤,這良老師,怎地滿口胡言地詆毀顧老師?顧老師一向在娘子面前,是從來不提自己在黃鎮(zhèn)公面前做的事的。
她正想出聲反駁,卻聽娘子道:“既如此,那我便謝過良老師了。只是,我瞧良老師身子單薄,怕是幫我多跑幾次,便累垮了。”
良譽再次挺挺瘦弱的胸脯:“良生感激蘇娘子記掛,只不過良生的身子看起來雖弱,但還是十分經(jīng)用的。娘子盡管吩咐,良生受得住?!?p> 蘇云落笑吟吟地:“既如此,那我便不客氣罷?!?p> 良譽內(nèi)心驚喜:魚兒上鉤了!
只聽蘇云落道:“上回我吩咐顧聞白到十五里外的何家莊去幫我殺一只羊。大伙都知道,何家莊殺羊極早,但那日顧聞白趕去何家莊,竟然很早就趕回來了。我疑心他只是吩咐他身邊的長隨去了,實則上他并沒有去。這樣,明兒你幫我跑一趟何家莊,幫我問一問何家莊的人,有沒有見過顧聞白。以及……”她的笑意更濃,在小巧的下巴兩側(cè)蕩起兩個小小的酒渦。
“你去看一看殺羊的過程,回來說與阿元聽,讓阿元與顧聞白對質(zhì),殺羊的過程是否與你說的一致?!?p> 良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