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上班出門的時間雷打不動。高煥伸著懶腰跟著周強下樓，計劃著到他單位請假后在去找畫像專家。剛出單元門，兩輛黑色轎車一前一后停穩(wěn)，分別下來幾個人。周強抓起高煥的手，自己上前半步把她擋在身后。
一位年齡偏大的中年男人，目光從高煥身上掃向周強。他們?nèi)齻€在兩年前見過。何林專門向他的兩位好友介紹，“這是我?guī)煾?！馮軍！”
高煥和周強對視一眼，沒有跟馮軍打招呼，旁邊幾個人也不知道他們?nèi)齻€其實是認識的。
從前面這輛車下來的三個人，把證件遞給高煥，并附帶了一份協(xié)助調(diào)查的文書。高煥掃了一眼文書右下角的工作單位，就明白是跟賀峰有關。
“我能跟他說兩句話嗎？”高煥問。對方點點頭。“周哥。我跟著去協(xié)助調(diào)查。你別擔心。結束后我給你打電話?！?p> 這兩輛車牌分屬不同單位。周強叮囑道：“結束后早點回家?！?p> 高煥跟著那三個人乘車走了。馮軍低沉沙啞的聲音從周強身后傳來，“我們也走吧！”
兩輛轎車，分別開到城市的兩個方向。他們沒有回本單位履行問話程序。而是在兩個不起眼的小旅店后門停下。三層走廊盡頭掛著請勿打擾牌子，是用來調(diào)查談話的房間。
周強跟馮軍進去后，門被走廊的便衣帶上。本來是兩人間，其中一張床撤了出去，被一大塊白板占用了。屋內(nèi)的嗆煙味很濃重，桌上的煙灰缸已經(jīng)水洗過沒有干透。窗簾只露出一長條縫隙。大白天也需要打開燈來照明。
“坐?！瘪T軍指著折疊椅讓他坐。
周強微微點頭，目光聚焦在白板上的內(nèi)容。高煥和周強的照片也在其中。那上面還有鐘家?guī)孜怀蓡T近照。從時間點上算起，這塊白板記錄的信息，應該是從鐘菲回國之后繪制的。
“喝水?！瘪T軍倒了半杯熱水，放到離周強最近的桌角。馮軍撐著胳膊吃力的坐在窗簾下邊的沙發(fā)，好幾宿沒睡好覺，雙腳腫脹的難受，腿搭在椅子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略微抬眼就能余光看到周強的任何動作。
“一年多沒見了?！?p> “是?！?p> “何林走后，你和小高也沒閑著。入住鐘宅，發(fā)展到了什么程度？”
“普通的雇傭關系而已?！?p> “鐘宇鳴從不輕易相信外人。能讓他點頭答應進家門，是經(jīng)過反復調(diào)查的。當然，鐘菲和李新是例外。他們從海外就是戀人關系?！?p> 馮軍指了一下抽屜，示意周強自己打開。里面放著鐘菲和李新的外出照片，有一些是在海外的聚會時拍下的。周強明白馮軍是故意給自己展示，哪位局領導會把證據(jù)隨便存放？他放下照片嘴角上揚。
“何林出事后，我安心在法院工作。再也沒有起過調(diào)崗的念頭。咱們分屬不同單位。于情于理，我配合你是職責。但私下我也有自己的事要辦。您大可不必把這些違反紀律的東西給我看?！敝軓姂B(tài)度很強硬。他不怕面前這位大領導生氣，就怕他不生氣還一直冷靜的審視自己。
“你的事？何林那些沒交出來的資料。你以為我不知道被小高拿了？我一直沒聯(lián)系你們，是讓你們過平凡的日子。看在何林這層關系，你應該相信我?！瘪T軍嘆口氣。他記得何林毫不吝嗇對周強的夸贊。那時高煥幫忙跟蹤拍視頻，周強根據(jù)材料內(nèi)容進行分析。事情走上正軌后，何林對馮隊安排的任務更有信心了。
馮軍把心里涌出的酸楚硬是打了回去，用稍微和藹的語氣對他說：“鐘家內(nèi)部情況一直都是通過外圍了解。如今問題卡在是誰派鐘菲和李新回國參與公司管理，他們的小動作頻率太高。我這次找你來，不是批評你們對我不信任，擅自行動。是正式的想把你調(diào)過來！”
周強楞了一下，看向馮隊的眼神，難以置信又摻雜著退縮的意味。他沒有迅速回答，一直前傾的上半身緩緩靠向椅背，直到后腦勺輕輕碰到墻面。他的嘴唇抖了一下，想說又咽了回去，過了一會才回復道：“這樣調(diào)動太招搖了。他們的爪子藏得很深?！?p> 馮隊點頭表示贊同，“所以我給你請了長假，老交警隊樓不是閑出來了么，暫時是我們新辦公地點。安全上你可以放心。除了我和調(diào)度小王是局里的。其他人都是兄弟單位抽調(diào)上來的。”
“好。我答應你。”周強內(nèi)心很激動，表情依舊是波瀾不驚。以后會怎么樣，他來不及思考。于是周強把高煥最近收集上來的信息全部講給聽。包括在神秘會所，遇見的庭花和董成。
高煥陷在沙發(fā)里，一陣接一陣的咳嗽讓她喘不過氣?；叵胫椭軓姺珠_到現(xiàn)在，同車的女同事讓她戴上眼罩，從后門走到一樓才被允許摘下來。保密工作做的還不錯。房間內(nèi)沒有水壺沒有杯子。鏡子里她蒼白的臉硬是咳出了健康血色。
她裹緊大衣，疲倦襲來猶如排山倒海，沒等反應過來，瞬間跌入黑暗之中。
在另一個房間，江舟正乖乖接受問詢。他比高煥提前一個小時被請過來喝茶。從高煥入職開始說起，像為她回憶傳記似的。沒過多久，他發(fā)覺面前這些人，問題全部圍繞高煥，根本不往賀峰這個事上靠。江舟心想這次可能玩栽了……
中午一位女同事送來炒飯和一瓶礦泉水。她靠著墻邊看著高煥，邊吃邊聊，“你檢舉賀峰，是有什么仇嗎？我們調(diào)查了你的社會關系。沒查到你有親戚受到傷害。是有人指使你報復？”最后一句話說的很慢，能聽得出她認為的答案就是報復。
高煥沒看她，繼續(xù)埋頭吃飯，幾次想咳嗽硬是憋回去了，“事實就是事實。我沒必要造假，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搞不好會把自己弄死。沒把握的事情我不會做。”
“哦。那住你家樓上的周強。你們是戀人？幫過你嗎？”
“請你拿出證據(jù)，不要隨便揣測?！?p> “別生氣。咱們就是隨便聊聊。周強工作性質特殊，很容易接觸到一些別人不知道的材料。我們就是合理懷疑。還有你這份記者工作干的好好的，為什么跑去當富家子弟的秘書？薪水高，付出的相應風險也高。是缺錢嗎？”
社會生活中很多人以這樣的機會找到了捷徑?？伤灰粯印＿@幾年好像吊著一口氣熬過來的。沒少遭罪，沒少受白眼，沒少被親戚朋友取笑。干著最累的活，也可能被罵是沒良心收黑錢處處嘴炮的記者。自尊心總會被現(xiàn)實反復提醒。走到今天的她，大風大浪，再難聽不堪的情況都遇見過，也沒什么話能刺激到她。
“在哪里都是生活?，F(xiàn)在我過的挺好?！?p> “你交上來的材料事關重大，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過壞人。我希望你能更坦白一點?！?p> 高煥扒拉完最后一口炒飯，擰開瓶蓋咕嘟咕嘟喝了兩口，從上到下透心涼。她似笑非笑的說：“視頻照片都是我拍的。用的什么設備我也能提供。別硬塞給我什么拍攝意圖。要是知道他利用職務便利，協(xié)助他人搞垮了幾個中小企業(yè)，我就非常后悔為什么不早點舉報他。
賀峰身邊，不光是私生活復雜。每天固定時間點的飯局，只要這些人認真查一查，就能發(fā)現(xiàn)他著超過職業(yè)收入的大筆花銷。那些錢從何而來，又流向何處，就能牽出更大的驚喜。
“好。你休息吧！”女人轉身伸手要開門，突然停了一下，“你生病了？”
“有點發(fā)燒?！备邿ㄕf完挪了挪位置躺下，臉面向沙發(fā)沒在理她。
這一睡就天黑了。
沒有談話。漆黑的房間里有煎餅果子的味道，桌上放了兩盒方便面，還有一盒退燒藥。
高煥爬起來打開燈。暖水壺里是滾燙的熱水。她拆開包裝泡了一盒，手機在上車時就被收走了?，F(xiàn)在只能看著夜色和別人家的照明燈，判斷到了什么時候。吃了飯，又沖了一杯退燒藥喝了。外面漸漸黑成一片，她又縮回沙發(fā)昏昏沉沉睡去。
周強跟馮隊達成合作后，他們收攏的信息一一對上。天也黑透了，周強摸出手機要打電話。馮隊瞥了一眼，提醒道：“不用打了。那邊收了手機。我給朋友打了電話讓她照顧一下。”
“孫宏遺體，她也跟著去辨認?；貋砗缶桶l(fā)燒了。還有這是田蕊的手機，她肯定有比較親密的朋友，可以托付秘密的那種?！?p> “知道了。”馮隊接過手機，出門招呼人，耳語一番把手機交給那人。
周強有個習慣，見過的人就要記住他們相關特征。何林曾經(jīng)對他這個強迫癥羨慕不已。馮隊口述給他的情報，是被加密變成隱形文件放在移動硬盤里儲存的。
白板上的信息，他和高煥親自整理過。他的目光落在鐘菲和李新照片。經(jīng)歷重壓下的兩個人，會求助背后的老板幫一次。如果這條路走不通，該怎么辦呢？
那段黑夜中拍下的暴力行為，一直沉睡在高煥的電腦里。當時天黑在工廠片區(qū)，沒有車從那里經(jīng)過。兩輛車在路中間對峙，從黑色轎車上下來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手持鋼管砸了對面紅車的風擋玻璃。司機是個圓臉男性，氣的下車理論被對方當頭一鋼管打倒。車內(nèi)還有一位年輕女性?，F(xiàn)場情況很糟糕，高煥開車是來跟蹤紅車的。沒成想會遇到這種情況，身邊只有手機將就著錄了下來。從屏幕上看，黑色轎車司機的側臉，看起來很熟悉。
她一路尾隨黑色轎車到了海德商場。下車時，天剛蒙蒙亮。那是她最接近李新的一次。她以為再也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