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和北疆終有一戰(zhàn)，只是沒想到來的這樣快。

　　我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之前，也沒想過自己命大，可以回去，見我的心上人。她是西陵二十四城里最溫婉大氣的名門淑女，至于名字，原諒我不能告訴你們，女孩子的閨名除了父兄只能讓她未來的夫婿知道，我可不愿當個輕薄兒，大肆宣揚自己的未來媳婦。

　　嘿嘿，這次回去，我得準備帶著軍功去她家上門提親了，到時候要在將軍府里擺它百來桌酒席，各位如賞臉，可以喝一杯我于某人的娶親酒。

　　————

　　這場戰(zhàn)爭持續(xù)了太久，西陵慘勝，最后一戰(zhàn)失去主帥。還好副將臨危受命，支撐起戰(zhàn)局。

　　他尸體被找到的時候，胸口插了幾支羽劍，手里緊緊拽著什么東西，費了好大勁才掰開。這是前不久從北疆異族那搶來的簪，似玉非玉，據(jù)說是將軍準備回頭送給心上人的禮物。

　　北疆蠻人那邊有個習俗，如果可以得到一支神木做的簪，送給別人，就可以保佑那個人平安喜樂。

　　我為什么知道這些隱秘，因為我是那個傳說中橫空出世的副將，現(xiàn)代理主帥。我跟著將軍，自然知道很多其它人不知道的事情。

　　我把簪擦了又擦，可是怎么也能聞到一絲淡淡的血腥，只好作罷。

　　將軍是個好的，好人不長壽。

　　他曾托我把名下積攢的那幾懈珍珠并發(fā)簪一起送到京城某家，余下的黃白之物留著讓戰(zhàn)死的將士家眷能過個好年。

　　我隨大軍回城的時候剛好趕到十里紅妝那位小姐出嫁，嫁的是清流世家。

　　什么都給她想周全了，這筆添妝也恰好趕到。

　　他還活著的時候也和我們喝酒閑談，說這輩子只干過幾件缺德事，都是對同一人。

　　他說偷過一個人的心。我猜被偷心的就是這位，畢竟即使是貴女也少有近二十才出嫁的。

　　其實將軍年紀也不算很大，只是塞外風雪殘酷，他身上后來只剩冷厲。

　　如果他回來，如今騎在馬上的就不會是個病弱書生似的小兒。什么西陵世家公子，文不如我，武不如將軍，這樣文不成武不就的人也配。

　　但是他沒有活著回來，不是技不如人，是不能。

　　當今不是個有容人之量的。功高蓋主，能戰(zhàn)死沙場換最大程度保留下軍隊中人性命，已經(jīng)很難。

　　當今非要他死。我就是那個安插在軍隊里的人，他都清楚。

　　他死之前我們一起喝酒，他談京城，談到初冬第一場雪，也談長街策馬，還提過一嘴某個巷子里有好吃的湯面。

　　我入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皇帝那報道，反而在巷子里面叫了一碗湯面。

　　期間有孩童成群結(jié)隊穿梭嬉戲，他們唱著歌謠，其中有句瑞雪兆豐年。

　　諷刺的是皇城幾十年不見雪，而塞外寒苦有雪，并沒有祥瑞。

　　他也未必沒有一搏之力，是為百姓死的，這盛世，千瘡百孔還有人愿意修補。

　　我后來依言把東西都送到那位新夫人手上，她不知道我是誰，于是我說自己是軍中整理各位將士后事的人。她問簪子有什么說法嗎。

　　自然是有的，在異族人那邊有平安喜樂白頭偕老寓意。我話到嘴里，說，只是給夫人的新婚賀禮。她眼里最后的光于是熄滅。

　　我猜將軍也是愿意我這么解釋的，她要是心里還放著個死人，未來怎么好好生活。

　　我后來暗地里護了她一輩子。

　　無關(guān)風月，這是后來的儲君欠那個人的。我借著手里軍隊從一眾皇室子里脫穎而出，拿的就是當年將軍最大程度保留下來的軍隊?；实劾蠔|西把我丟過去，其實也是做好我被發(fā)現(xiàn)后祭旗的準備，他為了讓我過去，又答應如果殺掉主帥，這軍隊就歸我。

　　我欠他一條命，但他沒什么親眷。有生之年，我都護著那位夫人。

　　————

　　她新婚那天，我在人群里站了很久，目送她出嫁。

　　然后看到那小子處理好我的身后事，看見自己下葬。

　　再后來，我看見一個盛世的崛起。

　　我為亂世鬼，卿是盛世人，隔著黃泉碧落，我的心上人，果然得一生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