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時,成沖醒過來,覺著背上的箭傷似乎已經(jīng)好一些了,雖仍是灼痛陣陣,卻已尚能承受,他支撐著緩緩起身。正巧伊捦拿著食物進(jìn)來,見他如此,驚道,“將軍,你怎么起來了?”
“現(xiàn)在幾時了?”成沖不答,反而問他道。
“卯時三刻了?!币翏偷?。
“糟了,”成沖不禁道,“本該寅時發(fā)兵,追擊晉軍殘余勢力的……”正待他要著戴鎧甲,伊捦連忙扶住他,說道,“將軍不必緊張,子突將軍已于今日寅時領(lǐng)兵前去攻打晉軍了?!?p> “子突?!”成沖不由得驚訝。
“正是。子突將軍一早就來此,取走了將軍的兵符,還說什么……收拾殘兵敗將這等小事,就不必勞煩將軍親自出馬了。還吩咐屬下好生守著將軍,在此靜候佳音即可?!币翏蛯λf道。
成沖聽罷,遂摸了摸身上,果真虎符已經(jīng)不在了。他不禁想著,自己竟睡得這樣昏沉,以至于他拿了虎符都渾然不知。不過子突膽子也太大了,軍法之上,他竟明知故犯。可話又說回來,他這么做還不是為了能讓自己安心養(yǎng)傷……
不出半日,子突、詹無極等人便擊潰了晉軍的殘余力量,得勝而歸。子突剛一回來,便當(dāng)著眾人的面,走到成沖面前,請罪道,“副將子突,未得將軍之意,擅自調(diào)取兵符,還請將軍治罪!”
成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眾將士,并未說什么,只是從他手中接過兵符。
“還請將軍治罪!”子突卻堅持道。
見子突如此相逼,成沖不免有些不悅,雖說是副將擅自盜取虎符發(fā)兵,本該依軍法論罪,可成沖心里清楚得很,子突之所以這么做,無非是不想讓他帶傷上陣……況且,如今既已凱旋而歸,大可以得過且過,不予追究,何必非要來求個責(zé)罰?!
“你雖有錯,但念在得勝而歸,姑且功過相抵吧?!背蓻_正色道。
“將軍……”
“別說了!此戰(zhàn)勝之不易,眾將士勞苦,都下去歇息,以待虞侯前來吧?!弊油槐具€欲說話,卻被成沖強(qiáng)行打斷,并遣散了眾人。
成沖行至中軍帳,不想子突并未隨眾人離去,反而來此找他。
“剛剛為何不罰我?”子突問。
“你是此戰(zhàn)功臣,何罪之有?!背蓻_說著,卻未轉(zhuǎn)身看他。
“我私自拿了你的虎符,這也不算么?軍有軍法,豈能兒戲?!弊油缓孟癫⒉活I(lǐng)他的情。
“你知道還如此!若不是念你……”成沖轉(zhuǎn)過身來,可是話只說了一半。
“念我什么?”子突追問。
“……念你擊潰殘余晉軍,方可將功補(bǔ)過!”其實成沖想說的是念在子突都是為了他,可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將功補(bǔ)過?此番擊退殘余晉軍本就不是什么難事,就算有功勞也盡是聯(lián)軍將士的,子突斷不敢獨占功績以求抵過?!?p> 聽到這,成沖不禁厲聲道,“子突,你不要逼我,你真得以為我不敢罰你么?!”
“既然將軍如此說,那就請秉公以軍法處置,以免落個賞罰不辨的名聲!”子突抱拳而道,其意堅決。
“兄長!”站在外面的詹無極見子突如此倔強(qiáng),不禁走進(jìn)來想要阻攔。
成沖看著他如此,心中當(dāng)真是又氣又惱,不由得面色凝重,雙拳緊握,良久,方道,“好!伊捦!”
“將軍!”一旁的伊捦看著兩人劍拔弩張的架勢,本就有些緊張,聽見成沖叫他,趕緊上前應(yīng)道。
“帶他下去!笞刑,五十!”成沖望著子突,眼里都是怒火。
“……諾?!币翏椭坏脩?yīng)下。
“末將領(lǐng)罰!”子突心平氣和地回答,爾后便下去領(lǐng)了五十笞刑。
未時,詹無極正在子突帳中,一邊替他上藥,一邊不解地問,“兄長何故非要如此?那成沖不是都答應(yīng)不追究了?!?p> “呵呵,若是他今日不罰我,將士們難免會議論他為將無能,賞罰不分,明明是被我盜用了虎符,卻不敢定罪,身為主帥,怎可如此。”
“可兄長確實是得勝歸來啊!他說將功抵過也未嘗不可?!闭矡o極實在替子突不平。
“就算如此,也不能混為一談。軍紀(jì)嚴(yán)明,向來是就事論事,若只因我能克敵,便許我在軍中為所欲為、罔顧軍規(guī),那將主將之威置于何處?況且此番成沖是頭回掛帥,怎能因袒護(hù)我而失了軍中威信,以致效尤者眾,難以服人?!弊油慌吭陂缴?,跟詹無極解釋道。
“哼,兄長的一片苦心,還不知道那小子明不明白,又是否領(lǐng)情!”
“哈哈哈,他明不明白,領(lǐng)不領(lǐng)情,又與我何干。”子突笑道,“那日斗場他贏了我,我就知道有不少人妄議,說我心生怨恨,必不容他,可眾人又豈知我子突向來不是那等腌臜小人?!薄?p> 詹無極聽罷,說道,“兄長之心胸如霽月,無極豈會不知。是非善惡在兄長眼里,從來不曾含糊。想來也正是因為那日成沖勝了,兄長才對他大為改觀吧?”
“倒也不單如此,他確是有些本事,叫我不得不刮目相看了……”子突說。
此刻,成沖正站在子突帳外,他本是拿了藥來看望其傷勢的,不成想,剛走到帳門口,就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他在外面站了一會,握了握手里的藥瓶,沒有進(jìn)去,轉(zhuǎn)身離開了。
子突說的話,讓成沖心里既感動又歉疚。他一邊走,一邊思忖著,似乎還從來沒有人,能這樣默默地替他著想、又為了他甘心去受罰……這個年長七歲的兄長,似乎真得將他看作兄弟一般了,這令他心中倍感溫暖。
次日,虞侯前來軍中慰勞眾將士,并帶來了晉侯緡派使者求和的好消息,聯(lián)軍將士聞之,無一不深感慰藉,因為這不僅代表了虞國的最終勝利,也代表了周天子之軍終于可以凱旋歸鄉(xiāng)了。
陟彼岡兮,瞻望兄兮,上慎旃哉,猶來無死!
不得不說,這場戰(zhàn)役,虞國雖勝,卻也是代價慘重,死傷無數(shù),因此,虞侯便決定在七日后,舉行國喪之禮,以慰藉在天的勇士英靈。
周天子的王師之軍,雖數(shù)量不多,卻也稱得上是此場戰(zhàn)役的決勝力量,因而為盡禮數(shù),大軍也等到了七日之后,虞國喪禮畢,方才班師回朝?;厝サ穆飞?,虞侯親命使臣相隨,并向周天子進(jìn)獻(xiàn)了虞國的眾多珍奇寶物、寶馬,以表達(dá)對天子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