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p> “我來了?!?p> 葦名真一走到少女對面坐下。
她依舊是低馬尾的發(fā)型,穿著夏季才會穿的水手服,黑色的絲襪包裹著的雙腿疊在一起,透出誘人的肉色??粗故且桓睖厝岬拇蠼憬愕臉幼?,然而葦名真一不會被她巨大的表象所迷惑,他知道這女人并不是外表那樣無害。
臨近黃昏,這家燈火通明的西餐廳除了他和鈴木奈央別無二人。
他來這里是為了和她談論關于法術學習的事的。
之前在天臺不方便長時間交談,便約了放學的時間,為此葦名真一還專門給兼職那邊請了個假。
葦名惠這會兒在劍道部參加第一天的活動,她已經(jīng)算劍道部的正式部員了。葦名真一也提交了入部申請,但男生那邊源步美拍板不了。就像他想的那樣,劍道部的男生們不會接受被一個女人領導,或者說,源步美還沒強到足以壓服他們。
對女性的歧視融入到這個國家的方方面面,即使步入現(xiàn)代社會也依舊如此。
不過這事兒和他沒什么關系。
只要不影響到惠,他們內(nèi)部就是把腦子打出花來他也只是吃瓜群眾。
“今天我請客?!?p> 鈴木奈央打了個響指,穿著侍者服的老人恭敬地來到她身后,微微欠身。白色的頭發(fā)向后梳得一絲不茍,動作精準而優(yōu)雅,干練得仿佛中世紀貴族們的管家。
葦名真一瞇起眼睛,這位“侍者”給他的感覺非常熟悉。
但他確定自己最近沒見過他。
“這位是?”
他拿起菜單,十分干脆地問。
“犬生?!?p> “那頭白狼?”
“Bingo~”
“它是妖怪嗎?”
“不,它應該算是神靈?!?p> 鈴木奈央輕聲說,然后對著犬生報了幾個菜名,葦名真一也跟著報了幾個。他全照著最貴的挑,點的都是主菜和葷食,絕對管飽,反正今天富婆包場,沒必要和這女人客氣。
他也不在意自己會不會被當成土包子。
他本來就不喜歡吃這種高檔西餐,一道菜的量和日料半斤八兩,對于一頓飯而言是完全不夠吃的。
等菜的時間蠻久,犬生退下之后,葦名真一拿過桌上的甜點吃了起來。
鈴木奈央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認,葦名真一是十分難得的天然帥哥,而且并不是現(xiàn)代多數(shù)女性喜歡的小白臉,劍眉星目,神瑩內(nèi)斂,即使他還什么都沒做,單坐在那里就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他屬于那種天生“存在感”就很強的人。
又或者說,他在這個世界上所占的“權重”非常大。
“葦名君相當有趣呢。”
鈴木奈央狐貍似的眼睛瞇成一條線。
“對男人感興趣可不是一件好事?!?p> “你覺得我會喜歡上你?”
“饒了我吧。”
她噗呲一下笑出來,端起身前的咖啡抿了一口。
“葦名君好像很討厭我。”
“誰會不討厭一見面就差點干掉自己的人呢?”
“最后不是放過你了嘛。”
葦名真一聞言,停下了手上的活,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她給的那張符還揣在兜里,直覺告訴他,這張符可不是她說的那樣僅僅只是用來在危險的時候叫幫手而已。
但是具體的效用是什么,他不知道。
如果不是為了不讓這麻煩的女人起疑心,他早就丟了。
葦名真一又一次感受到了知識的力量,并堅定了要學法術的決心。
“葦名君還有什么事瞞著我的嗎?”
“沒有?!?p> “我相信你?!?p> 你信個鬼!
他不知道她在第幾層,反正不會是第一層。
不過現(xiàn)在是自己有求于人?,F(xiàn)在先順從她,等把東西學到了手,到時候再翻臉不認人。
“鈴木同學說能教我法術,是認真的嗎?”
“叫我奈央吧,葦名君?!?p> 她忽然轉移了話題。
“但是……”
只有相當親昵的關系才能直呼其名,而他和這女人才剛認識沒多久。盡管對方是在學生里也是相當有名的人物,但他沉迷學習幾乎不會在意這些,高一的時候甚至連班上的同學都認不全。
鈴木奈央也不回話,依舊是那副意義不明的微笑。
這女人!
“奈央同學?!?p> 相當奇怪的叫法,不過她好像并不介意。
“葦名君覺得,術是什么?”
“空手搓火球?”
葦名真一不確定地說,這問題就像面試時老師問你對這個專業(yè)了解多少一樣,不過區(qū)別在人能夠看書提前了解,而他想了解都不知道怎么了解。
如果不是對方表情很正常,他甚至覺得這女人是在刁難他。
“‘術’是通往‘法’的階梯,又或者說‘道’、‘根源’,什么都好,意思都一樣?!彼龂@了口氣,“但葦名君似乎并不是為了追求真知與終極才想學習術。我能問下葦名君是為什么嗎?”
來了,請問為什么要選擇本專業(yè)?
雖然正確答案應該是和她吹一番專業(yè)前景,順便表示自己對專業(yè)的看法和熱愛,但是他并不想這么說。
“因為想變強。”
“真是現(xiàn)實的回答,不過還不錯。有很多向你這樣的人,單純?yōu)榱俗非髲姶蠖鴮W習術法,畢竟我們這些術的使用者掌握著超乎人類想象的力量,在不了解的人看來,很多事情簡直匪夷所思。”
“確實,畢竟這些東西并不科學?!?p> 葦名真一調(diào)侃道。
“科學只能解釋它能解釋的東西?!扁從灸窝胄Φ溃拔医酉聛硪嬖V你的,就是科學解釋不了的東西。”
她不介意和他分享世界的秘密,其實這算不上秘密。
他是半只腳踏入這個世界的人,即使她不說,他遲早也會知道。
她明白葦名真一隱瞞了一些事情,先前在天臺上他說的也許是真話,但絕對不完整。不過她不愿意和他繼續(xù)無意義的糾纏,便順著他說了下去。
地獄的業(yè)火、鴉天狗,他身上隱藏著很多秘密,他在演戲,她又何嘗不是呢?
鈴木奈央也沒想到,原本以為只是小蝦米而已,卻釣出了這條大魚。
對付大魚可不能像小魚一樣硬來,要和它比力氣與耐心。
她心態(tài)一向很好。
誠如葦名真一所想,那張符的用處可不只是她之前說的那樣。
雖然是普通的用來通訊傳音的靈符,但她做了一點手腳,讓它一直保持著開啟的狀態(tài)。也就是說葦名真一的一言一行都在她監(jiān)視之中。她不怕這點手腳被他識破,盡管只是一點小手段,但其中使用的技巧能夠認出來人的全島國不超過一手之數(shù)。
不過這只是權宜之計。
她不覺得葦名真一是那種被撞破秘密會慌亂之下暴露更大秘密的蠢貨,但碰碰運氣總是沒錯的。
殘留在靈符上的靈力是無根之木,最多再持續(xù)三天便會變成普通的通訊符,在那之后的就需要別的辦法了。
和他拉近關系是必要的。
鈴木奈央撐著下巴,將兩枚碩果放在桌面上。
“1910年,德國氣象學家魏格納偶然發(fā)現(xiàn)大西洋兩岸的輪廓極為相似,板塊學說建立?!彼鋈徽f,“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和這個有關,或者說,現(xiàn)代術式都是建立在這個學說之上的?!?p> 葦名真一有些疑惑,怎么忽然就扯到板塊學說了,不過他還是很認真地聽了下去。
“地脈,相信葦名君對這個詞并不陌生。不管是東亞還是歐洲,文明存在的地方總是依山傍河,山勢與水勢就如同大地的脈搏一樣,龐大的靈氣在地脈中奔涌,在地脈所經(jīng)之處,生機無限?!?p> 少女頓了頓。
“然而那只是狹義上的小地脈,無法解釋另一些現(xiàn)象,比如‘地脈郁結’,最為明顯的就是日本列島,山勢與水勢明明和神州大陸相比不可同日而語,但產(chǎn)生的魑魅魍魎山精野怪的數(shù)量卻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一直是困擾全世界的術士的難題,直到板塊學說誕生,大地脈的說法出現(xiàn)……”
老人悄然將正餐放在桌上,又不知何時離去。比起狼,他這會兒更像一只不會發(fā)出聲音的貓。
兩人都沒在意這點小插曲,依舊專注在聊天上。
“在此之前,有另一個至關重要的理論?!扁從灸窝胴Q起一根手指,“世界上發(fā)生的一切都會留下記錄?!?p> “大到天象地勢的變化,物種的生滅輪回,小到每個人的所作所為,所見所感。地脈見證一切,記錄一切。從世界誕生的伊始,到人類繁盛的如今?!?p> “人類是特殊的,作為第一種誕生‘智慧’的物種,人類在世界上所占的‘權重’是不一樣的。比起普通的生物,人類的祈愿更容易從地脈中獲得回饋,無論是正面還是負面?!?p> “所謂心想事成?”
“Bingo~”
鈴木奈央打了個響指。
“但是……”
似乎是知道他要說什么,還沒等葦名真一把話說完,鈴木奈央就打斷了他。
“人與人是不同的,人與人在世界上的‘權重’也是不同的?!?p> “所以有人能夠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一拳打穿50m厚的鋼板?”
葦名真一毫不客氣地拿過桌上的食物,獨自吃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你舉的例子是怎么回事,但是理論上是能夠辦到的,只要那人權重足夠大,愿望足夠強烈到引起地脈的回應。你看,不是有母親接住從高樓摔下來的孩子,或著抬起絕對不可能抬起來的重物這樣的事嗎?”
“科學給出的解釋是人體的安全閥門被沖破……”
“即便如此,不鍛煉的人肌肉本身也不足以產(chǎn)生那種力量,這是客觀因素。只有奇跡的力量才能產(chǎn)生這樣的結果?!?p> “沒想到我也能從你嘴中聽到客觀這個詞?!?p> “我直到地脈或者靈力之類的東西聽上去非常不真實,但奇跡的力量是真實存在的?!?p> 葦名真一倒不是不相信這些,作為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只要把證據(jù)真真實實的拍在他面前,就算是神也不是不能承認。
世界的真實就是世界的真實,不會因為他不相信而改變。
他抬了抬手中的插著牛排的叉子,示意她繼續(xù)。
“我剛剛說過,無論是正面還是負面的祈愿,地脈都會予以回饋?!?p> 鈴木奈央豎起第二根手指。
“從人類產(chǎn)生智慧的第一刻起,對未知的恐懼便被地脈記錄,從無數(shù)人心中的黑暗里誕生出了一種東西,它為回應人類負面祈愿而存在,陪著人類跨過萬萬年的歷史,一同去往不見終點的未來?!?p> “這就是妖怪?!?p> 少女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葦名真一,也不動手,仿佛看他吃就夠了。
“鬼、魔物,稱呼只是表象,它們本質上是一種東西?!?p> “聽起來有點可怕?!?p> 雖然嘴上這么說,葦名真一手上可沒停過。西餐的分量比他想得還要少,雖然已經(jīng)吃了大半,但是一點飽腹感都沒有。
“確實很可怕,妖怪是大部分人類抵抗不了的存在,畢竟是誕生于奇跡的力量。不過過于強大的家伙并不能從黑暗中逃出來,你不是見過嗎?那個世界。”
“里世?”
葦名真一答道。
“那是從人心中誕生的鏡像世界,說是世界,通常只不過是一小塊地方罷了,或許用西方的‘詭境’來稱呼更合理。其實一般的里世不會有東京這么大的范圍,多是廢棄的醫(yī)院、游樂園什么的,像這樣包含囊括一整個城市的,全世界就除了這里就只有紐約了?!?p> 葦名真一點點頭,該說不愧是最多災多難的城市最有力的兩位競爭者嗎?
這兩地方到現(xiàn)在還沒毀滅簡直是奇跡。
“其實,日本列島并不適合人類生存?!?p> 鈴木奈央嘆了聲,舉起第三根手指。
“回到最開始說的大地脈理論。日本處在板塊交界的點,也是地脈郁結之處,不只是地震頻發(fā),這里的妖魔鬼怪活躍程度也遠超常態(tài)。神州大陸在人類的不懈努力之下已經(jīng)基本根除了一切牛鬼蛇神,歐洲也因文明之光的誕生洗去了許多黑暗,只有日本……”
“全世界最高的自殺率,最扭曲的思想,最多也最恐怖的妖魔鬼怪……”
她忽然安靜下來,望著窗外的昏黃的夕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葦名真一擦了擦嘴,原本還打算在東京做出一番事業(yè),看樣子現(xiàn)在要帶著惠早點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