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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一路平推

恰似一路平推

行走的照相機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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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1-13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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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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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無欲則剛

恰似一路平推 行走的照相機 4184 2021-01-12 10:22:45

  “地獄有幾層,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十八層?!眳怯钤诰瓢衫飳Ω舯谧赖哪猩f道。

  今天是吳宇來到人間的第三天,他對眼前這個花花綠綠的世界提不起半點興趣。

  半小時前,他碰巧在玲瓏湖旁漫無目的的轉悠。

  經過這家酒吧時,碰巧遇見幾個男人沖出來,嘴里罵著:“破酒吧,真特么難喝?!?p>  難喝二字對他來說,簡直是一種奢求。

  于是他走了進去,碰巧坐在了一對小情侶的鄰桌。

  酒保問他來點什么,他回答:“給我來杯最難喝的酒?!?p>  酒保小聲罵他是瘋子,轉身走向吧臺。

  鄰桌的男生突然對著前面的女子說:“親愛的,如果我哪天變心了,就把我的靈魂打下十八層地獄,讓我永世不得超生?!?p>  然后就有了吳宇開始的那一句。

  一款深情的表白被這樣不留情面的打岔,男生有些不滿,問他:“怎么,難道你去過?”

  他摸摸額頭,說:“我剛從那邊過來?!?p>  女子小聲勸道:“親愛的,別理他,這人多半是個瘋子?!?p>  那男生卻不太聽勸,硬是要贏回面子的架勢,質問道:“嚯,你倒是跟我講講,地獄長啥樣?”

  他的眼神瞬間陷入了深思,口中慢慢吐出幾個字:“無色、無味、無喜、無怒、無快、無痛?!?p>  男生顯然不太買賬,罵道:“什么玩意兒?糊弄鬼呢?”

  他指著男生脖子上凸起的青筋,說:“這根筋從腳踝開始,經腰部,穿過脖子最終連到太陽穴,我們每天要把這根筋從皮肉里抽出來一百四十九遍,再縫回去一百四十九遍,而這僅是地獄的第一罰罷了。”

  小兩口聽得頭皮發(fā)麻,啞口無言。

  酒保端來一大杯金色的酒,說:“都消消氣,先生,您要的龍舌蘭。”

  吳宇端起杯子,問:“這就是你們店里最難喝的酒?”

  酒保一臉尷尬,答道:“喝不慣的覺得難喝,愛的人呢卻喜歡得不得了,如果您是第一次喝,我建議搭配一點鹽,喝著更過癮?!?p>  他冷漠的說:“不必了?!闭f完一口把一整杯喝進肚里。

  剛才還咄咄逼人的男生,這一刻變得老實又安靜。

  吳宇舔舔嘴唇,說:“哎,沒味道?!?p>  酒保瞪大了眼睛,說:“您等等,我們還有更烈的酒。”

  不一會兒又端來一大杯黃綠色的酒,說:“這個是我們店最猛的調酒,叫地獄炸彈,至今還沒有一個客人能喝得完?!?p>  聽到酒保端出了地獄炸彈,周圍幾個客人也都轉頭望了過來。

  吳宇端起酒杯晃了晃,仰頭直接倒進嘴里,抿抿嘴唇,失望的說:“還是沒味道?!?p>  所有人眼睛都直了,情不自禁的鼓起掌來。

  吧臺里的老板聞聲趕來,問清來龍去脈,對他說:“這位先生,店里還有一款酒,但就怕您喝不了?!?p>  他面無表情的說:“別怕,只管上?!?p>  老板跟酒保耳語幾句,酒保馬上躥回吧臺取出一瓶透明的酒,回到桌子旁當眾打開,濃烈的酒精味像在屋里炸開。

  店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這邊,連負責播放音樂的工作人員也特意暫停了設備。

  大家七嘴八舌說道:“這哪兒是酒啊,根本就是酒精嘛?!?p>  老板得意的說:“這瓶伏特加九十六度,我們調酒的時候只敢放一點點,只要多放半滴,顧客都會破口大罵,你敢試嗎?”

  吳宇一手握住酒瓶,說:“希望你不是在吹牛?!?p>  說完,他直接把瓶子對嘴開吹,咕咚咕咚,一瓶喝光了。

  他把瓶子重重的放在桌上,失望透頂的喊道:“還是沒味道!”

  店里沸騰了,口哨聲連綿不絕,掌聲震耳欲聾。

  老板尷尬的說:“不好意思,這已經是店里最烈、最苦澀的酒了,如果您還不滿意,那只好請您再到別家看看吧。”

  他嘆了口氣,起身就走。

  酒保扯著他的衣角,說:“您,您還沒給錢呢?!?p>  他站著一動不動,答道:“我沒錢?!?p>  這三個字說出來,酒吧里歡快的人群瞬間安靜了,連嗑瓜子的聲音都靜止了。

  老板勃然大怒,叫出幾個穿著黑色短袖的壯漢,把吳宇拖到門外一頓暴揍,足足打了十幾分鐘,直到路過的群眾說要報警,這才停手。

  “滾!”老板用力罵出最后一個字,然后便轉身回到店里,酒吧內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很快恢復了當初的熱鬧祥和。

  吳宇毫發(fā)無損的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說:“現(xiàn)在麻煩了,衣服臟了。”

  他到湖邊接了些水,把外套上的污漬搓了搓,現(xiàn)在看起來稍微好了一些。

  穿著濕漉漉的衣服,穿梭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間,他不知道該走向何方,只記得被趕出地獄時,蒼天說過的一句話。

  蒼天是地獄的統(tǒng)治者,是地獄里至高無上的存在,沒有之一。

  “地獄已經容不下你了,我要罰你去一個更痛苦的地方,”蒼天那句話反復在吳宇的腦中回蕩,“人間。”

  “蒼天啊,如果你要罰我,請直接毀滅我,而不是讓我到這里受盡螻蟻們的折磨。”他心中無力的吶喊著。

  千年的地獄生活,將他變成了一個不會餓、不會冷、不會困、不會痛、不會病、不會傷的怪物,看著身邊一個個嬉笑怒罵的陌生人,只覺得充滿了諷刺。

  腳步在一個十字路口前停下,他感到的不是迷茫,而是心中無法填充的空洞。

  “轟”的一聲巨響,一輛失速的白色小車狠狠的扎進前車的尾部,被迅速擠壓的鐵片爆射出一大片火花。

  人群被震得摔倒在地,連滾帶爬、尖叫著四散奔逃。

  “快救人,快救人!”吳宇身后一個老太太慌張的喊著,“來人啊,報警??!”

  他大步朝事故車輛走去,用力拉開前車車門,拔下安全帶,把前車的駕駛員抱出來放到路邊。

  接著他轉身朝后車走去,可這時后車底盤開始冒出白色的濃煙。

  老太太高聲喊道:“小伙子,快回來,要爆炸了!”

  吳宇就像沒有聽見,毅然來到后車的駕駛座旁,司機是個五六十歲的老人,被幾塊玻璃渣子弄得滿臉是血,奄奄一息。

  火苗從車底快速躥起,把車門燒得滾燙。

  他使勁拉扯車門,手皮被車門燙得吱吱響。

  突然,他眼睛一紅,把車門像橘子皮一樣從車身剝離下來,接著脫下外套把司機大爺裹住,抱起轉身朝路邊走去。

  剛走出幾步,背后再次轟隆一聲,巨大的火球和濃煙升騰起來將二人吞沒,四周店鋪的玻璃被震得粉碎,人群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聲。

  大家還沒來得及為這位好心的年輕人惋惜,只見他穩(wěn)穩(wěn)的抱著受傷的司機走出煙霧,一步步來到路邊。

  放下司機后,他坐在馬路道牙上,看著自己被燒壞的衣服,一聲長嘆。

  救護車很快趕到,醫(yī)務人員把兩名傷員抬上車,正要關門,被他一把拉住。

  他認真的看著醫(yī)務人員,問:“你快把他們弄醒,我還等他們賠我衣服呢?!?p>  醫(yī)務人員一臉錯愕,推開他的手,說:“先生,請不要妨礙我們搶救傷員?!?p>  一根手指從背后戳了戳他,接著是很輕柔的聲音說道:“你沒事吧?”

  吳宇轉過來,面前站著一個嘻哈打扮的女生,焦慮緊張的盯著自己。

  他回答:“沒事,就是衣服燒壞了?!?p>  女生仔細的看著他的臉,確認沒事后,轉而變成燦爛的微笑,說:“我住附近,可以給你拿幾件我爸的衣服?!?p>  他爽快回答:“好,走?!?p>  兩人便并肩朝遠處走去,那女生矮他一個頭,從背影看像極了一對父女。

  她打破沉默,說:“我叫田靜,你叫什么名字?”

  “吳宇。”

  “剛才你救人的畫面,我都錄下來了,真是太驚險了?!?p>  “錄下來?什么意思?”

  這是在人間第一個主動跟他講話的人,但她的話給他帶來了一堆的問號。

  “用手機錄下來啊,我是一個自媒體人,剛才那一幕放到網上保證能火!”

  “手機?自媒體?網上?”

  “怎么了?”

  “沒怎么,陌生罷了?!?p>  求知欲也是欲,無欲無求的他不愿追問,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不會吧,這些東西你都不知道?這個年代恐怕只有在監(jiān)獄里蹲了二十多年的人,才沒聽過手機跟互聯(lián)網吧?!?p>  “監(jiān)獄?嗯,大概是吧?!?p>  他終于聽到一個認識的名詞,地獄可不就是監(jiān)獄嘛。

  “我才不信,一個犯人怎么可能豁出性命去救人?”

  “我不是救他們,只是不想他們去我那里。”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你是外地人吧?”

  “嗯,外地人。”

  “那你來我們大星市是干嘛的?找人?”

  “不干嘛,也不找人,四處亂逛,行尸走肉罷了。”

  “看你年紀不大,講起話來卻老里老氣的?!?p>  “也許是吧?!?p>  地獄不僅奪走了他的欲望,還奪走了他歷經滄桑的歲月,現(xiàn)在的他看起來也就二十五六,太嫩了。

  尬聊到此結束,從田靜的表情看來就四個字,莫名其妙。

  吳宇在樓下等著,很快她帶了幾件衣服下來,說:“你試試合不合身?”

  他毫無顧忌的把身上的破爛衣服脫掉,田靜則害羞的扭過了頭。

  隨后挑了一件襯衫穿上,又拿了一件皮衣套在外面,說:“謝謝你?!闭f完轉身就要離開。

  她叫住他,繞著跑了一小圈,滿意的點點頭,說:“不錯不錯,就是衣服還稍微肥了那么一丟丟,對了,這么晚了你要去哪兒?”

  他說了句不知道,田靜看出來了,他根本沒有住的地方。

  她大方的說:“我家有個車庫,車拉去修了,現(xiàn)在是空著的,你要是不嫌棄可以先在那里睡一覺,等白天再走唄?!?p>  走也無所謂,留也無所謂,那就順其自然,留下吧。

  他們來到旁邊的車庫,里面空空的,但特別干凈。

  她說:“我爸是處女座,可講衛(wèi)生了,怎么樣,收拾得干凈吧?你等等我,我去給你拿點褥子和棉被?!?p>  他還沒來得及說不用,她就已經開心的跑上了樓。

  田靜下來以后,嫻熟的完成了地鋪,微笑著說:“來,你躺上去試試,看看還硬不硬?!?p>  他坐到地鋪上,說:“謝謝,你快回去休息吧,多有打擾了,等天亮我會自己離開的?!?p>  她沒有走,想了想,坐到他旁邊,小聲問:“你不會真的是剛放出來的吧?”

  “差不多吧。”

  “放心,我是不會歧視你的,我們這些自媒體人都很開放包容的,你是不是暫時沒有工作,還無家可歸?”

  “算是吧。”

  又不會冷,也不會餓,他還需要什么工作?又不會困,也不會累,他哪里需要什么家?他的心里只想毀滅。

  “那你別走了,我媽餐廳里正好缺人,明天我介紹你過去干活,我全力支持你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加油!”

  說完這句,田靜才回到樓上。

  吳宇把地鋪挪到了車庫門口,躺到上面,望著深邃的天空,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說道:“苦海無邊,何時是岸?!?p>  他不記得為什么會在地獄里煎熬一千年,也不記得為什么地獄不再能容下自己,這些事情好像被誰上了鎖,深深埋進了腦袋的深處。

  漫長的一夜過去了,他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直到天空明亮起來,田靜背著一個小書包,端著一盒小蛋糕來到車庫,開朗的說:“嘗嘗?!?p>  他冷冷的說:“謝謝,不餓。”

  她微笑說:“我懂,不要隨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對吧?”

  “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會餓罷了?!?p>  “開什么玩笑?哪兒有不會餓的人。”

  “算了,我還是吃了吧。”

  他終究犟不過她,接過蛋糕兩口吃完。

  她期待的問:“怎么樣怎么樣,好吃嗎?”

  他被熔巖燙過千萬次的舌頭,早就沒有了味覺,卻編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嗯,好吃?!?p>  她拍著手開心的跳起來,說:“萬歲,你是第一個夸我蛋糕好吃的人!”

  田靜帶他來到一家餐廳,進門就大喊:“媽咪!”

  一位頭發(fā)燙得很高的中年女人,踩著高跟鞋,穿著圍裙從后廚跑了出來,一看就是店里的老板娘,連連應聲:“唉,唉,寶貝兒。”

  但當她看到吳宇的時候,一把將田靜扯到身邊,小聲問:“這誰?。吭趺创┲憷习值囊路俊?p>  田靜解釋道:“這個是我朋友,昨天救人的時候把衣服弄壞了,我就先把我爸的衣服借給他穿咯?!?p>  老板娘滿是懷疑的問道:“救什么人?你老爸有潔癖,你還敢把他衣服借別人,唉呀媽呀,翅膀硬了,真是翅膀硬了?!?p>  田靜把手機里的視頻給她放了一遍,說:“怎么樣,厲害吧?”

  老板娘將信將疑的說:“嗯,厲害是厲害,不過你把他帶到我店里,不會是他不想努力了吧?我告訴你啊,今天還沒開張呢,要錢可沒有?!?p>  田靜在前臺拿了一顆薄荷糖,塞進嘴里,說:“我不是來要錢的,是來幫你度過難關的。”

  “難關?啥難關?”

  “媽咪,你店里不是缺人嗎?正好,他也剛辭職,這不就一拍即合嘛?!?p>  “他?他行嗎?”

  “相信我,沒問題的。”

  “把他身份證給我看看。”

  田靜看著兩手空空的吳宇,多半猜到了,他根本沒有身份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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