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受欺
靜姝的傷并沒有完全好,府里也不可能讓她一直養(yǎng)著,終歸無大礙,吳總管便依著王元昱吩附讓她進了幽篁小筑,這里是王元昱的寢院,顧明其思,院中翠竹環(huán)抱,竹樓草堂,幽徑長廊,像是被隔絕于將軍府的世外桃源。
在幽篁小筑里當(dāng)差的確比雜院好了太多,靜姝的差事也很簡單,侯在屋外,隨時聽從吩咐,近身伺侯的活還輪不到她,因為有更為熟練的奴婢,這些奴婢都是吳總管精挑細(xì)選的,本著老實勤快的原則,貌美的反而不在考慮之內(nèi),聰慧貌美的更是見不到,因此當(dāng)頗有些姿色的靜姝來到這里,她是受排擠的,吳總管看不起她,眾奴嫉妒她。
今天是她第一天當(dāng)值,就因王元昱一個小小舉動,她被人私下罵為狐媚。靜姝甚是不解,她到底做了什么,就與狐媚二字連在了一起,不過,她不在乎。
靜姝做事一向認(rèn)真,話不多,一天下來,也沒有說過幾個字,如此謹(jǐn)慎還是免不了受到欺負(fù),下工來到廚房,眾奴己經(jīng)吃完飯,食盒里干凈得連一粒米也沒有,有奴在收拾碗筷,悄悄的瞟她一眼,皆低頭輕笑,靜姝暗嘆一聲回了屋。
四人一間房,比雜院的大通鋪好太多,但另外三人都不與她說話,坐在一起嘀嘀咕咕,靜姝將被褥展開,躺在榻上側(cè)身而眠。
夜深了,屋子里的燈也滅了,傳來同屋人熟睡的呼吸聲,靜姝的鋪位靠在窗下,她輾轉(zhuǎn)難眠,干脆起身,打開一絲窗戶,明月正落在屋外的樹梢上,圓而明亮,她曲起雙腿,下頜擱在膝上,恍惚間見著月宮樹影重重,有嫦娥在樹下翩翩起舞,看著看著,她笑了,笑著笑著,一滴淚掛在了臉上。
*
難得佳景,王元昱于燈下著畫,興致頗高,四周皆靜,眾奴被王元昱趕走,只有兩個值夜的遠(yuǎn)遠(yuǎn)的站在回廊下,童生近身侯在一側(cè),卻是靠著門框打瞌睡。
偶爾風(fēng)吹翠竹紗紗,偶爾水鳥咕咕,皆能將童生一驚,待屏息靜聽后,又繼續(xù)入睡。
“困了,別在這里杵著?!?p> 王元昱看他一眼。
“那不行。”童生立即抬頭挺胸,“奴是一刻也不能離開將軍?!?p> 王元昱灑然一笑,“等我娶了妻,洞房花燭時,你也要在場?”
童生臉一紅,嘀咕道,“那日是奴不在,否則為將軍擋刀的該是奴?!蓖€在為宴會遇刺之事自責(zé)不己。
王元昱哼了一聲,“你還知道有錯?”
童生慚愧的低下了頭,“奴保證再沒有下次。”
王元昱道,“縱你千防萬防,也是防不勝防?!?p> “可防。”童生上前兩步,“但凡生人,奴皆不許他近身。”
“如此說來,你明知那婢子是我的救命恩人,還故意刁難?”王元昱一邊說起白天的事,一邊對自己下筆之處甚是不滿,一幅嫌棄之色。
童生哼了一聲,“她心懷不軌。”
“為何?”
“因為......”童生摸了摸頭,“她看將軍的眼色不對。”
“哦,怎么說?”
童生想了想,“諸女看將軍,大多是欽慕之色,此女不是。”
“哈哈......”王元昱笑出了聲,“你這是在恭維我,還是在笑話我?”王元昱將手上的筆朝童生扔去,童生靈活接住,雙手呈于王元昱面前,“將軍,你說她會不會是欲擒故縱?”
王元昱接過筆,在墨池里洗了洗,“孺子可教,如今知道欲擒故縱了。”
“是或不是?”
王元昱在硯臺上潤了潤筆,繼續(xù)著畫,“想知道?你去問她便是?!?p> 童生癟癟嘴,王元昱繼續(xù)道,“去把宋袆叫來。”
“這么晚了又喚她?”
王元昱抬起頭,瞪他一眼,“不喚她,喚誰?那些歪瓜裂棗的奴婢?好不容易來了個順眼的,又被你們懷疑心懷不軌,你們這是安的什么心?非要礙我的眼嗎?”
王元昱突然發(fā)火,童生嚇了一大跳,正要腳底抹油去傳話,“等等?!蓖踉庞炙妓髌?,“去喚那奴?!?p> 童生問,“哪個奴婢?”
王元昱又朝他扔筆,譏笑道,“本將軍的救命恩人?!?p> *
靜姝十分忐忑,這么晚了,王元昱喚她是為何事?一路過來,回廊上一個奴婢也沒有,倒是有持著武器的部曲巡邏,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為寧靜的夜晚帶來一些不和諧。
被帶路的小奴領(lǐng)到一間木屋,童生將她好生打量一番,警惕十足,仿佛她與那些刺客一般,看得靜姝都心慌起來。
“還不進來?”
屋內(nèi)響起王元昱的聲音,童生這才放她進去。
原來這是一間書屋,濃濃的墨香壓制了香爐里的熏香,木屋四周皆是書架,堆滿了書籍,墻上掛滿了丹青,有山水,有仕女,有花鳥,有佛像,靜姝看了看落名皆是名師畫作,其中又以道林為多,便默默的垂下雙眸。
“會調(diào)色嗎?”書案后,王元昱說來。
靜姝搖了搖頭,“奴不會。”
“會寫字嗎?”
靜姝想了片刻,“會一點?!?p> 王元昱抬頭看她一眼,“既然會寫字,必是有些悟性,過來,我教你?!?p> 靜姝一怔。
“怎么,要我來請你嗎?”
靜姝趕緊來到書案前,但見書案一角擺放著一排白色的小瓷瓶,瓶里裝著各色顏料,數(shù)支細(xì)毫掛在筆架上,硯盤,木板,數(shù)疊宣紙,數(shù)張絹素,帛,小刀,尺子,鎮(zhèn)紙,水壺等許多著畫工具,應(yīng)有盡有,且皆是珍品,特別是有幾瓶顏料,用礦石而制成,堪稱稀有。
草圖己經(jīng)畫好,絹上有曲池,假山,仙鶴,柳樹,水榭,其中一只鶴單腳駐立在假山上,另一只盤旋于曲池上空,這分明是府中一景。
王元昱抱胸注視著草圖,似乎在考慮如何著色。
“先從哪里開始?”王元昱突然問。
靜姝吃了一驚,是在問她嗎?她抬頭看了王元昱一眼,又將目光落在畫絹上,“奴不知。”
“水榭?不,不,還是柳吧?!蓖踉潘谱匝宰哉Z,靜姝才知他并非問她,為自己的莽撞感到臉紅,并決定不再言一句。
“將那朱砂取出來?!?p> 朱砂?靜姝不懂畫,卻也知道朱砂乃赤色,用它為柳著色嗎?
靜姝不敢問,愣著不動。
王元昱瞪了過來,靜姝結(jié)巴道,“奴......不知如何調(diào)色?!?p> “用勺子取顏料于白玉盤里,加水?!蓖踉挪粣偅o姝照做了,卻被王元昱一陣吼,“水多了?!彼s緊將水壺放下,“重來?!膘o姝又取一小勺朱砂放于另一只白玉盤加了水,然而王元昱又吼道,“水少了?!比绱朔磸?fù)幾次,直到靜姝額上滲出細(xì)汗,才終于將王元昱所需要的顏色潤好。
“又蠢又笨?!蓖踉诺吐曇痪?,拿起一支細(xì)毫沾了沾,開始為水榭著色。
靜姝暗忖,剛才不是說柳嗎?果真是陰晴難辯,靜姝只覺手心都在冒汗,自覺的退到一側(cè),低著垂眸,不到半刻鐘。
“藤黃。”
靜姝又上前取色,再次被吼,“那是牛黃?!被艁y中險些打散顏料,王元昱冷言道,“便是你的性命也不值得這一瓶?!膘o姝咬了咬牙,堅持著,終于找對藤黃,如磨硯一般,慢慢細(xì)磨,王元昱拍了拍額頭,“退一邊去?!膘o姝如臨大赦,便要離開?!罢l讓你走的?回來。”片刻又喚她去煮茶......
整整一夜,至天邊翻起魚肚,王元昱才把那水榭描好,反復(fù)看了看,頗為滿意,或是累了,他打了一個哈欠,自個兒進了竹簾后的床榻,靜姝愣了片刻,方才大膽離去,回到她的住處,眾奴皆己起來,靜姝不得休息片刻,一天的勞作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