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交換

　　“官家，我軍昨夜擊退金人，此輩無恥，居然讓親王宰執(zhí)前去見面，若是聽從了他們的意見，便是低了一頭，失了威風(fēng)。臣以為，萬萬不能答應(yīng)！”李綱態(tài)度堅(jiān)決，昨夜的一戰(zhàn)，雖然應(yīng)付得很不妥當(dāng)，但卻也給了他足夠的自信。

　　金人瞧不起大宋，他還看不起金賊呢！

　　趙桓微微頷首，但是目光卻落在了那一柄匕首上面，身為見風(fēng)使舵第一人，李邦彥自然明白官家的心思，便急忙探身道：“金人用心歹毒，自不必說。可何老將軍乃是公認(rèn)的抗金英雄，他的遺體尚在金人手中，若是不能迎回，必然讓將士寒心，倘若金賊做出一些過分的舉動，我們太對不起老英雄了。”

　　李綱眉頭緊皺，突然道：“李少宰，別忘了城頭還掛著郭藥師的人頭，大可以用郭藥師的人頭，去交換何灌的遺體，如此豈不是兩全其美？”

　　李邦彥一聽，連連搖頭，“李相公啊，你把事情想簡單了，郭藥師不過是三姓家奴，投降的丑類，拿他的頭顱還何老將軍，豈不是貶低何老將軍的身份？更何況我們主動提出交換，也未必能痛快交換，少不得讓金人勒索一番，得不償失??！”

　　李綱陷入了沉吟，他的性格本就不適合這么細(xì)致的計(jì)算，只能沉默不語。

　　趙桓看了看李綱，又看了看李邦彥，這倆人一個耿直剛毅，一個滿肚子算計(jì)，李邦彥未必沒有辦法，只是金人點(diǎn)名要親王和宰執(zhí)，他生怕遭了池魚之殃，所以才不敢說話。

　　“何老將軍關(guān)乎全城民心士氣，不能棄之不顧。但是城中事情太多，也不能讓幾位肩負(fù)重?fù)?dān)的宰執(zhí)前去。朕的意思讓尚書左丞張邦昌和鄆王趙楷，一同前去，如何？”

　　李邦彥一聽這話，眉目之中，露出喜色。

　　“官家圣明，張邦昌的確是絕佳人選，只是惲王敦厚，不及康王膽氣過人，臣以為還是讓他們前去吧！”

　　趙桓略微沉吟，點(diǎn)了點(diǎn)頭，君臣配合默契，一人一個，算是把出使團(tuán)隊(duì)敲定了。只是要如何取回老將軍的遺體，還要更詳細(xì)的籌劃。

　　李邦彥心中已經(jīng)有了算計(jì)，他主動請纓，去送兩位使者。

　　……

　　就在正月十一這一天，趙構(gòu)和張邦昌出了開封，前往西北方向，距離原來的牟駝崗十里，就是金人大營。

　　負(fù)責(zé)迎接他們的是蕭三寶奴和耶律忠，兩位契丹降臣。

　　“康王殿下，張相公，真是出人預(yù)料，你們竟然敢來！”

　　張邦昌臉上含笑，“我也沒有預(yù)料，在金人大營，能夠遇見你們二位啊！”

　　蕭三寶奴碰了個軟釘子，耶律忠也不愛聽??！

　　“我家太子郎君有好生之德，不忍刀兵相向，才派遣使者前往開封，不意南朝居然偷襲渡口，殘殺金國勇士，你們好不識抬舉！”

　　趙構(gòu)突然打馬向前兩步，沉聲道：“非是大宋不識抬舉，唯恐步契丹后塵！”

　　“你！”耶律忠紅著老臉，氣憤難平。

　　張邦昌卻笑道：“我們應(yīng)主人之約，前來拜見，你們二位不過是引路伺候，莫要耽誤了時間才是。”

　　張邦昌這話更損，簡直就是在說我們見你們家主子，兩條狗在這里狂吠什么？

　　蕭三寶奴和耶律忠大怒，可不管他們?nèi)绾螒嵟降资峭觐佔(zhàn)谕妰扇?，他們也只能氣哼哼帶路?p>　　張邦昌和趙構(gòu)互相看了看，心有靈犀。

　　大宋還沒有??！

　　他們不是來媾和的，談判這個玩意就這樣，你要是硬起來，對方自然就軟了，沒有什么好怕的！

　　兩人昂然入帳，很容易就見到了完顏?zhàn)谕?p>　　這位身材魁偉，充滿了威嚴(yán)的金國二太子岔著腿，隨意坐在主位上，其他金國將軍隨意散座，在他們面前擺著美酒羔羊，歡聲笑語，暢談無忌。

　　如果撤去了帳篷，簡直就是部落聚餐。

　　事實(shí)也的確如此，女真自從完顏阿骨打舉兵滅遼，到南下攻宋，也不過十多年時間，遠(yuǎn)遠(yuǎn)沒有完成從部落到帝國的轉(zhuǎn)變。

　　很原始，很野蠻，可也很兇戾！

　　這就是當(dāng)下的大金國！

　　完顏?zhàn)谕故切Σ[瞇的，手里抓著杯子，喝了一口濃稠的蜂蜜水，對著兩人笑道：“坐吧，俺大金國沒有那么多繁文縟節(jié)，請你們過來，是想問問貴國，為何要違背盟約，收留張覺？致使我們的盟約蕩然無存。如今刀兵交戰(zhàn)，皆是你們的過錯！”

　　張邦昌面色不變，笑道：“太子郎君，這就是你起兵犯境的緣由？那貴國又為何反遼呢？”

　　宗望大笑，“遼人欺我女真，逼迫進(jìn)獻(xiàn)海東青，以供遼國貴胄打獵之用。每年為了抓捕海東青，慘死族人無數(shù)。故此太祖憤然起兵，攻滅契丹，順天應(yīng)人，理所當(dāng)然！”

　　張邦昌點(diǎn)頭，“果然是一番道理。我也有一番話要跟太子郎君講，有人縱兵十?dāng)?shù)萬，侵占疆土，殺我大宋黎民，鐵蹄踐踏，圍我京城。莫非我大宋要束手待斃，稱臣議和嗎？”

　　完顏?zhàn)谕⑽Ⅻc(diǎn)頭，長嘆一口氣，“既然這么說，看起來貴國是一定要生靈涂炭，血流漂杵了？”

　　張邦昌頷首道：“寧可戰(zhàn)死，絕不投降！”

　　“好！”

　　完顏?zhàn)谕蝗徽酒?，晃著碩大的身軀，朗聲大笑：“既然如此，我也不殺你們，現(xiàn)在就放你們回去，告訴大宋皇帝，不日我大金勇士破城之后，伏尸百萬，皆是汝罪！”

　　“愿與開封共存亡！”

　　“好！”

　　完顏?zhàn)谕瓨O反笑，“四弟，送客！”

　　這時候在一堆將領(lǐng)之中，站起一個年輕人，他也同樣魁梧雄壯，仿佛一個年輕幾歲的完顏?zhàn)谕话恪?p>　　這家伙正是阿骨打的四子，完顏兀術(shù)！

　　他跟趙構(gòu)，就在這種情況下，第一次碰面，兩個人并沒有多少宿命的覺悟。

　　完顏兀術(shù)只是伸手，請他們離開。

　　趙構(gòu)和張邦昌雖然還有任務(wù)，卻也沒有辦法，只能往外面走，他們也清楚，金人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

　　果不其然，剛到了帳篷門口，就有一大堆人哭嚎著過來，攔住了他們。

　　為首之人正是郭藥師的兒子郭安國！

　　那天城外鏖戰(zhàn)，劉晏率領(lǐng)騎兵追殺，幾乎殺了郭安國。不過在手下的舍命保護(hù)下，才僥幸逃脫，今天他又跳了出來。

　　“太子郎君，請給家父報(bào)仇啊！”

　　“家父對大金忠心耿耿，卻一時大意，落到了宋人手里，慘遭殺害，如今頭顱還在城墻之上。太子郎君，無論如何，也要?dú)⒘诉@兩個東西，給家父償命！”

　　張邦昌和趙構(gòu)停住腳步，沒有繼續(xù)走，可臉上卻是鄙夷。

　　“貴國的待客之道，果然不一般！”

　　完顏兀術(shù)嘴角上翹，輕蔑道：“你們沒有扣留吳孝民，我大金豈會干這種丟人的事情！”

　　這時候宗望也站起身，走了出來，看了看郭安國，滿臉感嘆。

　　“你爹投靠大金以來，屢立戰(zhàn)功，如今慘死，的確可憐。但我大金又豈能背信棄義，屠戮使臣！你想要報(bào)仇，大可以堂堂正正，攻打開封，到時候?yàn)楦笀?bào)仇，又有誰能攔著你！”

　　郭安國鼻涕一把淚一把，“太子郎君說的是，臣自當(dāng)為父報(bào)仇，只是宋人太過狠辣，竟然將家父頭顱懸于開封城上，懇請?zhí)永删鞒止腊?！?p>　　宗望點(diǎn)了點(diǎn)頭，果然如此。

　　他轉(zhuǎn)身道：“兩位宋使，俺不占你們的便宜，我這里有老將何灌的遺體，你們拿回去，把郭藥師的頭顱還回來，誰也不吃虧，豈不是兩全其美！”

　　宗望本以為會水到渠成，哪知道趙構(gòu)竟然向前一步，斷然搖頭。

　　“郭藥師三姓家奴，把他和何老將軍相提并論，就是我大宋之恥！”趙構(gòu)又輕蔑看了看郭安國等人，更加不屑道：“太子郎君想以此激發(fā)常勝軍斗志，給你們充當(dāng)馬前卒，卻也是居心不良！”

　　被當(dāng)面戳穿如意算盤，宗望的臉終于沉下來。

　　“這么說，你們不想要何灌的尸體嗎？”

　　“誰說不要？”趙構(gòu)反問。

　　宗望哼道：“那就拿郭藥師的頭顱來換。”

　　“不！”趙構(gòu)突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康王趙構(gòu)，愿意留在貴軍之中，請貴軍立刻歸還老將軍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