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出來,她卻也沒抬眼看他的,垂首整理挎包和公文包——明天又是周一,她有習慣提前整理隨身物品的習慣,就像小朋友提前一晚整理書包一樣。
他偷偷瞥了她一眼,見她確是不想理他,心頭驀地一緊,強裝鎮(zhèn)定像沒事一樣,往廚房去熱了杯燕麥奶,微波爐轉(zhuǎn)一下很快,兩分鐘,他便端著馬克杯回來了,在茶幾上放好,自己則在她身邊坐下。
她還是不看他,熟視無睹的忙自己手里的事情。
不過好在,也沒有排斥他。
他于是又大著膽子往她身邊靠了靠,轉(zhuǎn)眼正看見她拿著她家的鑰匙,想放進包里去。
心頭咯噔一聲,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掙扎了兩下,試圖從他的禁錮里抽離,可他卻變本加厲的用雙臂環(huán)住她,將她牢牢鎖在自己懷里,輕輕的吻落在她后頸上,低聲道:
“給你熱了燕麥奶,喝一點,不生氣了好不好?!?p> 她卻不應他,垂首撥弄著鑰匙圈上的流蘇,不發(fā)一語。
她不說話,他便也不知道如何開場,大腦飛速旋轉(zhuǎn),想起了梅姐剛才電話里說的話,于是依葫蘆畫瓢,道:
“姐跟我說了,芝芝讓你去彈琴助興的事。如果不想,你可以拒絕的啊,為什么要答應呢?”
“拒絕了再等著她說你帶來的人小氣,擺架子,自視清高嗎?還是說我不會,等她奚落我連這都不會,就想擠進你們的圈子,丟不丟人?”
沈江岳聞言啞然:確實,梅錦芝給她的就是這么一道沒有選擇的選擇題,而她做的也是最能保全他顏面的選擇。
良久,他又道:
“如果不是姐告訴我,我真的對下午的事一無所知,我不知道你為了顧全我的面子,被芝芝欺負。剛才對你說了那些話,是我草率了,通通忘了好不好?”
這樣說著,他探過身子,想去吻她的側(cè)臉,她卻咬唇別開臉去:
“別自作多情了,才不是為你,我是為了自己?!?p> 他愣了愣,生怕她會逃開,又將她摟緊了些,讓她的后背貼在自己的胸口,柔聲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話,一定…”
話到這里,他頓住了,忽然明白過來她究竟為什么生氣——他口口聲聲說著自己不知道,可他為什么不知道?他又想起梅姐說的話,她說一整個下午,但凡有她的照片,她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而他從始至終都不知道,自然也沒有給過她任何回應。
回家時的那段爭吵,此刻想來也格外扎心,她說一整個下午,他也沒向什么人介紹她,她不重要,是這場派對里最可有可無的存在。
是啊,連他都沒注意到她,又何況是其他人。
“抱歉,今天沒照顧好你,還冤枉你,讓你受委屈了。下次我一定好好牽著你,再也不讓你離開我的視線了,好不好?”
“不好。如果你覺得帶我去這樣的場合,讓你很沒有面子,左右為難,可以不用帶我去,我也不想去。”
會說這樣的話,看來她真的很在意。
“沒有,真的沒有,我發(fā)誓我沒有這樣想過。今天下午就真的是太忙了,沒顧上你…”
怎樣解釋都不對。
從沒有什么時候,沈江岳如現(xiàn)在這般懊惱自己嘴笨,他一直覺得自己還是挺會說話的,可是怎么面對她,他就六神無主,口不擇言了呢。
不知道要如何繼續(xù)這個話題,沈江岳的目光觸到了茶幾上的藍色禮盒,這便騰出手來盒子拿過來,放到她手里:
“給你的,本來想晚上吃飯的時候當著大家的面送給你,可是你沒來…”
“不要。”
沒想到她會拒絕的如此干凈利落,沈江岳的大腦片刻短路,哭笑不得,又道:
“你都還沒看是什么,就不要?”
“不要?!?p> 這是要涼的節(jié)奏?
再看她一直握在手里的她自己家的鑰匙,沈江岳不禁心慌,趕緊又道:
“以琳,你看一眼再決定好不好?廖管家準備了很久的,你看都不看就不要,她會傷心的?!?p> 敢情這禮物都不是他要送的!這算什么呀!
可是既然是廖管家送的,那確實不該遷怒于她。
駱以琳于是將家里的鑰匙放下,小心翼翼的去拆禮物盒子,沈江岳趕緊不動聲色的把她的鑰匙握進手心里,拿到一邊去,想著是不是要鎖進保險柜里去,讓她徹底打消了這個離家出走的念頭。
絲帶抽開,寶藍色的盒子里墊著米色拉菲草和珠串小燈,一只毛絨小兔子的鑰匙扣安放在盒子正中間,鑰匙扣上串著一張小巧的門禁卡,和一把亞金色鑰匙——跟沈江岳鑰匙圈上那把鑰匙的一模一樣。
是這套公寓的鑰匙。
她眸光在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終于褪盡了防備,而她卻只是捧著那個盒子,再沒有下一步動作。
他于是將那鑰匙取出來放進她手心里,又用自己的手掌包裹著她的手掌,將那鑰匙握住,柔聲道:
“安保備案用了點時間,不過好在今天拿到了。以琳,我本來想在今天的晚宴上,當著所有好朋友的面跟你告白,我想跟你說…我愛你,以琳,當這套公寓的女主人好不好?”
駱以琳聞言,神情一怔,他剛才說什么?他說…愛她?
她回過身來看他,凝視著他的眸子,想從沒成雙深邃如朗月晴空般的眸子里辨別到些玩笑的神采,可無論她如何解讀,得的到答案都只有無比的真誠和執(zhí)著。
而當她看向他,他的目光里便又添上了更多的溫柔與笑意,抬手敷上她的面頰,笑道:
“怎么了?聽我說愛你,這么驚訝嗎?”
啞然半晌,駱以琳方才醒過神來,雙頰倏爾通紅,垂下眸子不敢再看他:
“沈江岳,你若是開玩笑,也該適可而止吧!”
聽她這樣說,他笑意俞深,挑起她的下頜,讓她抬起眼與他對視,認真問道:
“我哪個字讓你覺得是在開玩笑了?以琳,我說,我愛你,認真的。”
周遭的世界仿佛在聽清他這句話的時候停止了運行,靜默里,她只聽得見自己超速的心跳,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平靜下來。
沈江岳也是第一次做這種告白,他本來計劃著在晚宴上,有氣氛組慫恿,她一定會答應,自己也不會這么忐忑尷尬。卻不曾想好事多磨,最后還是在這樣的二人世界里對她說出了這番話,而且在他們剛剛吵完架,她還在生氣的時候。
見她一直沉默著,他也有些不確定了,試探問道:
“以琳?你…不打算給我個答復嗎?”
駱以琳醒過神來,茫然看向他:
“什么…答復?”
沈江岳無奈的笑起來,看著她的眸子,又說了一遍:
“以琳,我愛你。當這套公寓的女主人,好嗎?”
說第三遍,他好像已經(jīng)很熟練了,全然沒有了剛才的靦腆害羞,也正因為這樣,這一次,他的這段告白更加誠懇,也更有底氣和擔當。
“我…”
駱以琳想拒絕,但她不愿意這四個字,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這個場景,八年前她憧憬過無數(shù)次,也期待過無數(shù)次,如今真的發(fā)生了,她卻手足無措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定了定神,她忽然想起一套緩兵之計,開口道:
“沈江岳,我覺得…太快了。我們才認識多久?也許你應該冷靜一下,再考慮考慮,也許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好,那么適合你,也許…”
“你只要回答我,愿意,或者不愿意就好?!?p> 這家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她沉默了,咬著唇不知該如何回答——“愿意”這兩個字就在嘴邊,可理智卻拉扯著她,讓她無法沖破禁錮說出口。
與他分開的這八年,她身上發(fā)生了那么多事,她還有很多過往沒來得及對他坦誠,她甚至不確定,等他知道了那些過往,會不會對她失望。
見她猶豫,眸光閃躲,他突然心疼,腦子里那陣沖動過去之后,看著她糾結(jié)的樣子,他不禁愧疚是不是自己太魯莽,嚇到她了。
撫摸著她的面龐,他輕輕嘆了口氣,又道:
“你不愿說,那我來猜猜…你…不愿意?”
駱以琳聞言一愣,下意識用力搖頭。
“那你是愿意的?”
意識到這一點,沈江岳心頭籠罩的不確定霎時間盡數(shù)散去,欣喜道:
“你愿意?你是愿意的,對嗎?”
他的語氣快樂的像個小孩子,被他感染,駱以琳也終于露出了笑意,只是那笑容里夾雜著些無奈,看著他,認真道:
“我愿意。可是…我只是怕自己不夠好,怕以后你會失望。有很多很多事情,我都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話沒說完,他卻已將她緊緊擁進懷里,撫摸著她的后腦,溫柔道:
“沒關系,來日方長,我們有很多時間,我可以慢慢聽你說?!?p> “可是…”
“我知道,我們剛認識沒多久,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覺得欠你這句話…”話到這里,他頓了頓,沉聲道:
“以琳…我知道如果我這樣問,你一定會覺得我精神不正常??墒俏疫€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一直在等這句話,等了很久很久?”
手掌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角,她只覺得眼眶灼熱,繼而濕潤,平復了片刻,她從他懷里坐起來,抬手敷上他的面龐,眸光溫柔的看著他,回答道:
“若是換了別人,一定會覺得你神經(jīng)不正常。可是啊,我不覺得。沈江岳,這句話我真的等了很久,比你想象的還要久?!?p> 語畢,她直起身子,仰起臉夠上他的唇,不及他反應過來,便執(zhí)著的吻了上去,他瞬間失神,搭在她腰上的手掌倏爾一握,還想要再繼續(xù)纏綿,她卻已咬著唇從他跟前離開,含笑的眸子里帶著股嬌媚,是他從不曾見過的嫵媚撩人。
理智被她這一吻剝奪的干干凈凈,醒過神來,他二話不說便將她撲倒在沙發(fā)里,深深吻過之后,撫摸著她的面頰,仔細的端詳她。
她將他沉醉且炙熱的眸光盡數(shù)收了,抬手撫摸他的面頰,笑著問他:
“看什么呢?”
他卻是想了想,抓起她的手掌觸在自己胸口上,回答道:
“看你。把你的樣子刻進這里,再也不忘記?!?p> 這個回答令她心頭一顫,一時不確定他是不是想起了那段過往,于是試探問道:
“你…曾今忘記過什么嗎?”
“嗯。”他答,卻又道,“不過這一次,我不會再忘記你。”
說著,他俯下身去,深吻落在她頸側(cè),唇峰在她凝脂般的肌膚上肆意流連,即便聽見她喚他,也只是“嗯”了一聲當做回應。
而后,他突然聽見了他一個晚上最期待聽到的那句話:
“沈江岳,我愛你。這句話我也想告訴你很久了?!?p> 心頭微顫,他突然停下了撩她的進程,摟在她腰上的手一握,他突然將她整個人橫抱起來,她驚呼一聲,下意識摟上他脖頸,貼近他懷里,任由他抱著往臥室去。
不用猜她都知道他想干什么,曖昧的氛圍急速升溫,她享受著他輕柔體貼的撫慰,聽他喚她的名字,肆意纏綿。
待到溫存消退,沈江岳洗漱回來,已經(jīng)是午夜時分,桌上的燕麥奶早已重新涼透了,他便自己喝了,又重新給她溫了一杯,端進臥室去。
她只裹了層毯子在被窩里坐著,借著床頭的燈光看書,暖黃的燈光照在她細滑的皮膚上,仿佛是她周身發(fā)散出的光。
他緩步到她身邊坐下,將她摟進自己懷里,她便也將書合上,偎依在他胸口,薄毯滑落,香肩半露。他干咳幾聲,邊拽起被子將她包裹好,邊調(diào)侃道:
“能不能收斂點兒,嗯?當心明天下不了床。”
駱以琳眉頭一簇,用力推了他一把:
“再犯渾不理你了!”
他嘿嘿笑著將她的手握住,然后塞了杯溫熱的燕麥奶給她:
“想哪兒去了,我是說你穿太少,當心感冒!”
分明知道他剛才根本不是這個意思,但她又無從反駁,乖乖把燕麥奶喝完,起身去主臥的衛(wèi)生間刷牙洗漱,回來便又被他撈回了懷里。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他還有話要對他說,便也不鬧騰,安靜的等他說話。
果不其然,沉默半晌之后,沈江岳終于像下了決心一般,開口道:
“明天…請假陪我好不好?”
駱以琳聞言,昂首看他,嘟著嘴道:
“可是請假會扣工資誒…”
話沒說完便又被他吻上,只淺淺的一下,而后聽他道:
“反正這個月都沒有全勤了,多請一天有差嗎?”
“沈江岳!時薪也是錢?。∧隳懿荒茏鹬匾幌挛覀冞@些貧苦勞動人民!”
頓了頓,她又道:
“你最好能給我一個說服我請假的理由?!?p> 看來她想去上班的決心也沒有很堅定嘛!
可是這個理由,他有些說不出口,尋思片刻,才道:
“明天下午…我要出門一趟,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話到這里,他卻說不下去了。
她低低垂著的眸子,長長的睫毛忽閃著,看的他心痛不已。
“出差嗎?”她問,不及他回答,又問,“要去多久?很久很久嗎?”
八年前,他們分別的那個晚上,她也問過他一樣的話,那一次,他沉默了,許久才說:
“我也不知道,但是等事情做完,一定第一時間回來,陪你過圣誕?!?p> 她害怕再聽見同樣的話,手掌不自覺的抓緊了他的手臂,掌心冰涼。
良久,便聽他嘆了口氣,從床頭柜上拿起一封寶藍色信函,放到她手里,示意她拆開來看。
卻是龍淵商學院的邀請函,用的是錄取通知書的形式,這些沈江岳的名字,還有具體的課程安排,時間跨度挺大,斷斷續(xù)續(xù)為期三個月。
“沒有課程的時候,你不回來嗎?”她仰起頭問他,眸光里滿滿都是期待。
“可能會安排一些企業(yè)探訪和模擬實操,去考察不同城市和地域的市場環(huán)境,與當?shù)仄髽I(yè)聯(lián)誼,所以…我也不確定會不會回來…”
還是不確定。
看她的眸子又垂了下去,沈江岳頓覺不舍,握住她的手,親吻她的額頭,安撫她道:
“抱歉,剛跟你在一起,就要離開你這么長時間,可是我沒有辦法,以琳,這是救你的代價。我沒有不甘愿,我說過,為你,我甘之如飴。我只是不舍得離開你,如果可以,我一分一秒都不想離開你。”
又是許久的沉默,他正不知如何予她保證,便聽她道:
“你去吧,對于你而言機不可失,你該去?!?p> 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沈江岳愣了愣,下意識問道:
“那你呢?你怎么辦?”
聞言,她輕笑一聲:
“擔心我做什么?這么多年,我一個人不都好好的嗎?我都習慣了,一個人沒問題的,你不用擔心我。”
不曾想,他聽了,卻越發(fā)心疼,抬手撫摸她的臉,將她臉上的碎發(fā)撥開,嘆息道:
“好好的在這里等我回來,好嗎?”
她卻也沒應聲,只是問:
“那…明天什么時候出發(fā)?”
“這一期總部在煬州,明天是晚宴,5點簽到。所以我應該明天下午出發(fā),開車過去一個小時差不多?!?p> “明天就走…”
“所以,明天請假陪我好嗎?我希望你能送我出門,就好像…”
“這里是家。”
“嗯,這里是家,你呢,是我老婆,會在家等我回來,所以我一定會回來。”
她聞言,抬手捏了捏他的鼻梁:
“美得你呢!沈江岳,全世界都欠你一座小金人!”
沈江岳卻不介意,仿佛還沉浸在自己構(gòu)思的世界里,聽見她問:“明天我們?nèi)プ鍪裁???p> 他這才醒過神來,一翻身將她摁在床上:
“明天去領證的話,來得及嗎?”
“沈江岳!”她嗔他,卻見他格外認真的樣子,正色道:“來不及。我聽閨蜜說,要帶戶口本的,你別告訴我戶口本就在這兒?”
“那…倒是沒有,在家。不過讓老鄧明天一早送過來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見她的眸光霎時慌亂,沈江岳笑起來:
“逗你呢。怎么可能這么倉促的委屈你?等我回來,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帶你去。”
“那明天我們?nèi)プ鍪裁???p> “帶你回公司,我的公司。中午跟我兄弟一起吃個飯,我不在,讓他與你有個照應。吃完飯,帶你去挑個小物件?!?p> “挑什么?”駱以琳突然有些期待。
“你猜呢?”
“嗯…婚戒?婚紗?總不能直接挑日子吧!”
聽了這話,沈江岳突然笑起來,笑夠了才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這么想嫁給我?”
“誰想嫁給你了!你要說是,我就說不去!”
口不對心。
沈江岳也不揭穿她,笑道:
“這些呢,遲早都要帶你去挑。不過明天太倉促了,先帶你去選臺鋼琴,就放在客廳里?!?p> 鋼琴,小物件?!
“買鋼琴做什么?”
“給你玩啊。以后你若想彈琴,隨時都可以,條件只有一個,只彈給我聽?!?p> 說罷,他俯身深深吻她,感受著她的體溫逐漸攀升,他的自制力便也被拋諸腦后。
“沈江岳,明天…明天你還回公司上班…”
“反正你都請假了,睡遲點,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