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想了想,“還有……?額,好久以前,因為夫人習(xí)慣每晚小酌兩杯,所以找人挖了個地窖,不過已經(jīng)很久不用了?!?p> 地窖?
“井川先生家里也有嗎?”
管家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地窖不是別墅買來自帶的?!?p> 美智子撥通了千藤百惠的電話,那一頭十分嘈雜,極富動感的樂聲,紙醉金迷的誘惑。
“什么事啊!”那頭咆哮道。
美智子把手機(jī)拿的遠(yuǎn)了一些,“你家的別墅里,有沒有地窖?”
“睡覺?我跟誰???”
我頓時滿臉黑線。
“我問你家里,有沒有地下倉庫……”美智子竭力地喊著。
“哪有倉庫?。〈嫔栋?!存錢???你給嘛!”
說完,千藤百惠很快掛斷了電話。
……
美智子扶著我上了車,我看著身后離我逐漸遠(yuǎn)去的一片廢墟。
我知道我破不了這個案子。
但我有種直覺。
我還會因為某種原因,再次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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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會所,已是晚上,離截止的查案時間,還有四個小時。
即使是四分鐘,我也不會放棄尋找真相。
能讓死者瞑目,生者心安的真相。
我來到一樓,雪子的房間門口。
因為離井川雋夫被確定自殺的時間越來越近,我很擔(dān)心雪子的情緒,害怕她做傻事,所以讓美智子給她安排了更低的樓層。
因為我總覺得,或許她并不希望是這個結(jié)果。
我正準(zhǔn)備敲門,門自己開了。
雪子站在門口,抬頭看著高高的我。左眼旁邊,還有一條疤痕。
松島醫(yī)生說過,那疤痕會陪伴她的一生。
我沖她有些愧疚地笑笑,回來的時候,特地讓美智子又去買了三顆糖。
像第一次遇見那樣,我先放了一顆糖,把手伸到她的面前。
她看著我,眼神沒有絲毫偏離。
我又拿出一顆。兩顆糖,她依舊沒有反應(yīng)。
我拿出三顆糖,放在手心,擺開,她看著我,猶豫了一下,小手一把抓走三顆糖,裝進(jìn)口袋里面。
“你很喜歡三這個數(shù)字?!?p> 認(rèn)識這么久,這孩子第一次沖我笑了。
“你很聰明。猜對了?!?p> 經(jīng)過辦公室的同意后,在房間里,我把案件的所有證據(jù),拿給她看和簽字。
因為千藤百惠一直在推脫沒有時間,所以這些殘酷的一件件證據(jù),只能由已知的雪子,井川雋夫唯二的親人來接受。
她很冷靜地看完了。
全程一言不發(fā)。
我雙手緊張地出了汗,唯恐她崩潰掉。
她翻開一頁,看一眼標(biāo)題,掃過所有的文字和圖片,右下角簽名。
她翻開另一本,看一眼標(biāo)注,掃過所有的證據(jù)和證詞,右下角簽名。
連手都沒有絲毫抖動。
名字寫得工工整整。
我真的,從心底里,太佩服這個孩子。
太佩服了。心疼之余,我也感到無力。
因為在巨大的悲傷面前,不能正確發(fā)泄自己情緒的人,多半有著各種各樣的心理障礙。
她以后,該如何自處呢?
她瞥到我身后還有一個公文包,“那是什么?”
我一愣,拿起來護(hù)在懷里,“沒什么,是我其他案子的文件。”
“沒有現(xiàn)場的照片嗎?我想看?!?p> 我護(hù)著手里的包,越發(fā)地緊,使勁搖頭,“沒有?!?p> 她笑著看著我,眼神很溫柔,很睿智,很淡定。
“淺居一雄,你怎么還說謊呢?”
……
極其無奈之下,我只能給她。
前面幾張是別墅炸毀的廢墟,她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心情沒有任何波動。
最后一張,是井川雋夫的現(xiàn)場照片。
她的喉嚨劇烈地上下起伏,耳朵嘭地紅了,鼻息不再規(guī)律。
拿著那張照片的手,劇烈地抖動著。
我無奈地低下頭。
許久,她終于舍得放下那照片。
許久,沒有一滴眼淚。
“今天有人把家里的地契寄給我了,我放在了保險公司的保密柜里面?!?p> 她淡淡地說。
我點頭。“有了那東西,你們母女以后的生活,……”
“密碼是我的指紋哦?!?p> 她笑起來。
我怔住了。她的笑很溫暖,很明媚,甚至,還帶著一絲絲的決絕。
允許翻案的最后四個小時,我和雪子在這個房間里度過。
臨走時,她問我是否可以回家了。
我很擔(dān)心她的狀態(tài),她卻只是笑著,“我想媽媽了?!?p> 或許,經(jīng)過這樣一場浩劫,她和千藤百惠之間的種種誤解,也應(yīng)該畫上句號了。
畢竟是母女。畢竟血濃于水。
這世界上,沒什么比親情更穩(wěn)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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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會館,美智子坐在椅子上,把玩著那個面具。
她的桌上還擺了另一個,是從另一個小攤上買來的。
準(zhǔn)確地說是撿來的。
因為井川雋夫的事情,這面具被人們視為不詳?shù)奈锛?p> 她拿著兩個面具,新買顏色灰暗一些,也更舊。
之前買的那個顏色亮麗,是新作。
她拿著兩個聞了聞。
亮色的那個,有股淡淡的樹脂的味道。
而舊的那個沒有。
正在我疑惑她想干什么的時候,總探長從外面趕回來,把一個十分精致的紅木盒子,畢恭畢敬地放在桌子上。
我剛要伸手看,被美智子一把打落,“這可是井川三峻先生早年的作品,問松木先生借來的,別碰壞了!”
……好吧。
她打開后,戴上手套,和兩個面具比較。
發(fā)現(xiàn)井川三峻的面具,也有一股淡淡的樹脂味。
之前很多人說井川雋夫技術(shù)不到家,做的面具沒有收藏價值。
難道就因為這樹脂?
況且,那個亮色的和暗色的都是他做的,為何一個有味道,一個沒有呢。
總探長嘆了口氣,“其實真的很可惜。這面具的手藝不知道雪子學(xué)了多少,很可能就此失傳了?!?p> 合上盒子,這個案子,結(jié)束了。
在我極為不甘,極為糾結(jié)中,結(jié)束了。
滴…滴…滴…
總探長的電話響了。
“喂……”
“探長!千藤百惠把雪子推下河了!”
整個辦公室瞬間靜寂,大家聽到了電話那頭我們同事聲嘶力竭的大喊。
我捏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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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發(fā)在長橋。奔流不息的河水,把掉落的雪子沖地?zé)o影無蹤。
監(jiān)控拍地清清楚楚,千藤百惠和雪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發(fā)生了爭吵。
雪子站在橋邊。
千藤百惠一怒之下把她推了下去,然后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鎮(zhèn)靜劑,安眠藥,兩個醫(yī)生,五個護(hù)士。
千藤百惠被診斷為嚴(yán)重的精神病。
她被判刑二十年,結(jié)束了自己在金河的傳奇事跡。
謀殺親夫的罪名剛被洗脫,轉(zhuǎn)眼間就有了殺害親生女兒的鐵證。
獄警帶她離開時,她一直嘟囔著,“我的次一君……不可能的……不可能……”
我問了同事她的口供。
一張白紙上,只有一行字。
“嫌疑人一直在不斷重復(fù),次一君,野藤次一這樣的名字。其余無?!?p> ……
找了個把月,依舊沒有找到雪子。
長橋河太急了,水流不知道把她吞噬在哪里。
我很難過。
在墓園里為她尋了一處離綠植最近的地方,為她求了一個安神之所。
坐在墓碑旁,我看著上面寫的“井川雪子”四個字,頓覺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
昨晚,她還在很開心沖我笑,說想媽媽了……
今天,我就再也見不到她。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