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天下何人不通劉
時(shí)建安十三年冬十一月十五日，天色漸晚，明月初升。
一艘大船于江北緩緩駛出，停于水寨所夾河道中央。
船上千燈齊亮，將高掛的“帥”旗照的通亮。
旗下一人安坐。
“是丞相?！?p> 水寨諸士卒紛紛向此側(cè)目。
“諸君，飲酒?！?p> 曹操抬手示意文武諸將不必拘束，自己則雙手持爵，敬向蔣干。蔣干一飲而盡。
“有酒有肉，豈可無舞助興？”徐晃拔劍起身，一指張遼，“張文遠(yuǎn)，可敢與我劍舞？”
“有何不敢！”
張遼拔劍起身。
曹操哈哈大笑，輕輕搖頭：他倆哪懂舞劍？這分明就是直接打了起來。
果不其然，長(zhǎng)劍沒幾下就卷了刃，兩人撲倒在地，互相廝打。
舞劍變成了相撲。
“子翼，怠慢了?！焙攘藳]多久，曹操向蔣干告罪。
“曹公請(qǐng)便?！?p> “仲康！拿我槊來！”
許褚拿來一根馬槊，那馬槊一丈有余，刃長(zhǎng)二尺，通身漆黑，鋒刃宛如銀雪。
曹操探手取下馬槊，跳出酒案，雙手握桿，左右一震，直接將張遼與徐晃彈飛分開。
“主公！”
兩人爬起跪倒，望向持槊曹操的眼中全是狂熱。
“我持此槊，破黃巾、討董卓、擒呂布、滅袁術(shù)、收袁紹，深入塞北，攻滅烏桓，直抵遼東，縱橫天下，真全大丈夫之志也！”
曹操斜持長(zhǎng)槊，邊說便走，路過一將酒案，拿起酒壺便一飲而盡，大笑不休。
“主公！”
諸將各自舉杯，同飲杜康。
“諸君！可還記得白狼山下！”曹操將槊一舞，鋒刃寒光一點(diǎn)，直透蒼穹。
“記得！”
坐中諸將紛紛激動(dòng)起來，文士左右望望，頗為不解。
“白狼山下，是誰率先破陣？”
“征西將軍！”
“白狼山下，是誰斬將奪旗？”
“征西將軍！”
“白狼山下，誰為乾坤第一功？”
“征西將軍！”
“白狼山之戰(zhàn)。”曹操仰望星河，“文遠(yuǎn)，你來說！”
“建安十二年八月，我軍急行貼近柳城，先鋒五萬騎，驟然遇敵二十萬！”
“士氣大沮，行列大亂，將兵紛紛驚慌南顧，人人意欲北逃?！睆堗A出座一跪，虎目含淚。
“是時(shí)，征西將軍被重鎧橐弓坐槊，一騎絕塵！”徐晃抱拳接話，雙目赤紅。
“尊者當(dāng)先沖陣，親冒弓矢，高呼酣戰(zhàn)，挺身陷陣！”曹純離座對(duì)著曹操一跪。
“我軍大振，虎豹相隨，摧鋒而進(jìn)，勢(shì)如破卒！”張遼重重一拜，激動(dòng)難以言明，“主公！文遠(yuǎn)此生，甘為主公赴死！”
呂布的勇，是因他自身的武力?？赡菚r(shí)，他面前的這位主公卻是迎著必死而上。
“文遠(yuǎn)，你來指揮。我曹孟德，絕不會(huì)敗在這里！”
那是一場(chǎng)夢(mèng)幻般的戰(zhàn)役，數(shù)十萬騎兵在平原上一次又一次的對(duì)沖，持麾指揮的張遼站在白狼山上，看的無比清晰。
轟！一聲，人仰馬翻，兩軍對(duì)撞之處，盡皆化為肉泥。
每一次，每一次張遼都以為是自己這方要崩潰。
可每一次都挺了過來。
那手持馬槊的將軍并無多少勇力，可他就像是上天眷顧的戰(zhàn)神一般，沒有一個(gè)人能將他刺下戰(zhàn)馬。一股無畏的勇氣，一股必勝的信念，從他瘦小的軀干上傳遍全軍。
轟一聲，轟一聲，轟一聲，沒有一個(gè)人后退，二十萬敵軍，被五萬騎兵沖的步步后退。
沒有什么計(jì)策，沒有什么陰謀，沒有什么詭計(jì)，就只是硬碰硬。
二十萬烏桓鐵騎被五萬中原騎兵沖的步步后退，依次崩潰。
一切，都是因?yàn)槟莻€(gè)身影！征西將軍！
“甘為主公赴死！”
諸將單膝下跪，紛紛齊喝。
“我不要你們死！”
曹操翻轉(zhuǎn)馬槊，鋒刃向下，重重一頓，插入木中，探手從懷中取出一面大旗，迎風(fēng)一招，上面赫然是“征西”二字。
“操之平生，本只欲死后得一征西將軍刻于碑石之上。然則不幸生于亂世，大丈夫，豈可不以平定天下，安邦定民為己任！”曹操將旗一揚(yáng)，拔起馬槊，刷刷幾下，在空中將大旗斬為布條。
“主公！”
諸將盯住曹操，那旗幟只是一塊破布，眼前這人才是指引他們的旗幟。
“平定天下后，我曹孟德要稱王，要稱帝，要建一個(gè)大大的疆土！”曹操語出驚人，坐中文士紛紛掩面裝聾，眾武將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封狼居胥，永保西域，掃蕩吳越，南征蠻族。青史昭昭，隨意著我美惡，我只留后世一個(gè)萬代盛國！”曹操持槊轉(zhuǎn)身一周，“諸君，與我一同見證！”
“末將張遼！”
“末將徐晃！”
“末將張郃！”
“末將于禁！”
“末將曹仁！”
“末將曹洪！”
“末將曹純！”
……
諸將齊齊一喝：“定不負(fù)主公！”
“末將張衛(wèi)國，定不負(fù)主公?！焙诎道?，一人輕聲呢喃。
曹操哈哈大笑，站到船頭，將長(zhǎng)槊一招，全軍大宴，整個(gè)江北，歡聲一片。
“此情此景，當(dāng)有一歌?！辈懿倩厣黹L(zhǎng)槊一挑，挑起一爵，探手一接，向旁邊一伸，自有侍者為他倒酒。
“我為曹公歌之。”蔣干起身，“如此方不負(fù)曹公相知之意?！?p> “哦？子翼欲作何歌？”曹操滿飲一爵，已然酒酣。
“正是曹公所寫《短歌行》?！?p> “好！子翼為歌，諸君和之?！?p> 蔣干朗聲而歌，歌曰：
對(duì)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dāng)以慷，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皎皎如月，何時(shí)可輟？
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闊談宴，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繞樹三匝，無枝可依。
山不厭高，水不厭深。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哈哈哈，周公吐哺，天下歸心！”曹操開懷醉倒，許褚連連扶住。
蔣干則踏上一葉輕舟，朝曹操一拜，向暗夜飄去。
他是江湖閑散人，本就不該去沾染世間名利塵。
星河下，長(zhǎng)江宛如素練橫于大地，夜色中，一葉順江而下的輕舟中，蔣干拿出一張紙來。
這是蔣干從荊州帶來的紙。
紙上只寫了一個(gè)時(shí)間。
玄德公，我信你。
我信你就是天命。
蔣干望著江北的燈火，轉(zhuǎn)頭望向江南，臉上露出笑意。
我信你是天命，所以這次，在下要失信了。
他將那紙隨手一丟。
紙張隨風(fēng)飛舞，沉入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