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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臣

第014章、作色

蜀臣 茶漸濃 2031 2021-01-17 19:53:00

  平肩,垂臂,微垂首,神色穆然。

  正襟危坐的鄭璞,心無旁騖,靜候上首的馬謖考校。

  另一側的張表則是放松得多,伸手偷摸在案幾下,微微扯了扯柳隱的衣袖后,便目不斜視的自顧暢飲,若無旁人。

  柳隱雖長得雄壯無比,但自幼亦飽讀詩書。

  被扯衣袖時,側頭微挑眉,對張表以目視之,眸含疑惑。

  待見到張表如此作態(tài),又以眼角瞥見馬謖與鄭璞兩人的神凝氣沉,便垂頭蹙眉略做品咂。

  隨即,便嘴角微翹,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意外誤入。亦心有靈犀、默不作聲的自斟自飲,權當自己是觀聽客。

  “子瑾,我自幼便喜兵家攻伐之道,尤好論軍計?!?p>  舉盞而邀,馬謖笑而謂之,“前些日在相府署公時,與公琰兄閑談,提及秦校尉斷言你有籌畫之能,當時心甚喜,恨不與你逢面耳!不想今日竟遇于此,我欲與你共論軍計,望子瑾莫推辭。盛飲!”

  “馬參軍請!”

  高舉酒盞,鄭璞先朗聲應請,一飲而盡后,才言笑晏晏,“璞長于山野,年少學淺,不敢當有籌畫之贊。然,馬參軍既有言,璞雖不才,安敢拂參軍之趣邪!”

  “善!”

  馬謖頷首,又扼腕嘆息,說道,“桓靈二帝以來,漢室傾頹,以致天下洶洶,紛擾不息。今天下三分,巴蜀式微,子瑾以為當作何計邪?”

  呃........

  這那是論軍計???

  分明是在問我,有無為漢室效死之心嘛!

  鄭璞暗自腹誹,臉上卻是做慷慨激昂之色,擲地有聲,“無他,當奮先帝余烈,興復漢室耳!巴蜀雖式微,然凜凜忠臣在!今又有東吳遣使來,重申兩家和好,逆魏得知,必興兵而伐。朝廷可趁此無外憂之機,先定南中諸郡之亂,再積谷儲資、修繕甲兵以北伐逆魏,攘除奸兇,克復中原!”

  “壯哉!”

  頓時,馬謖擊案而贊。

  用力之猛,聲響之大,讓眾人都不由一怔。

  他自卻無察,還當即挺直身軀,滿斟酒盞,盛情群邀,“子瑾此言大善,當浮一大白!諸君,共飲之!”

  “飲!”

  眾人自是舉盞附和。

  待放下了酒盞,他卻又面如沉湖,盯著鄭璞催問,“子瑾覺得,如何定南中?”

  話畢,不等鄭璞出聲,又闔目捋須,徐徐自語。

  “我昔日曾任職越嶲太守,深知南中諸郡,漢少夷多,諸部蠻夷素來不服王化,耆帥恣睢,民多勁勇,皆易動難安,悍不畏死。朝廷若發(fā)大兵伐之,固然能滅叛賊惡獠。然,南中道路險惡,軍資糧秣轉運艱難。若長久駐軍,則國不堪負;但若不駐軍,又恐有惡獠,不思朝廷恩義復反!如此反反復復,讓朝廷進退失據(jù)也!”

  說到這里,馬謖猛然睜目,眼眸精光閃爍,聲音里盡是憤慨難當。

  “子瑾今為布衣,或許有所不知。朝廷有不少官僚以南中偏遠,聲稱軍出無利、討之無益,竟有論不如棄之,或以軍政權柄皆委之南人,不求收賦稅于國庫,但求不北侵耳!”

  呼............

  一次長長的呼氣。

  再次做停頓的馬謖,舉盞潤了潤喉,努力遏制住胸中情緒,才對著鄭璞露齒而笑,殷殷謂之,

  “因而,子瑾慨言當討南中諸郡叛亂,已勝卻無數(shù)人矣!現(xiàn)我以南中叛亂問計于你,并非有意詰難,乃尋志同之言矣!你不必拘束,亦無需心急,慢慢思量,再將心中所想盡數(shù)道來。言錯亦無謂,權當你我盞酒逐趣之辯耳?!?p>  勉勵完鄭璞,他還不忘沖著張表、柳隱頷首,“你二人俱蜀中俊才,既然恰逢其會,亦思之。有所得,盡管暢言,不必拘束?!?p>  算是,沒厚此薄彼。

  張表與柳隱聞言,皆頷首應聲,耷眼蹙眉,各自陷入思慮中。

  而鄭璞,卻是不同。

  他先拱手謝過,馬謖方才的勉勵。

  然后,便不假思索,直接說道,“馬參軍,璞有所思,還請試言之?!?p>  亦讓那已經(jīng)開始舉起酒盞,悠然自得的、細細品咂滋味的馬謖,聞言大愕,竟被給嗆得咳嗽連連。

  只見那微濁呈淡白色的酒水,肆意劃過他顎須,濺落在衣裳前擺以及案幾之上。

  瞬間狼狽不堪。

  眼眸,也迅速爬上縷縷血絲。

  不知是嗆的,還是被激怒的。

  嗯,此刻的他,直接將酒盞擲于案幾上,甫一撩起衣袖抹去臉上的狼狽,便豎眉,張須,沉聲,一字一頓從喉嚨中擠出,“鄭子瑾!讓你無需拘束!然,并非容你妄言!”

  亦不怪他如此忿怒。

  《孫子》云:“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p>  明明他出于好心,以鄭璞年少,便許他多思慮些時間和大膽放言抒己見。

  卻不想,此子卻驕橫!

  竟然不做思慮便要大放厥詞,權當策論軍計為兒戲!

  他身為相府參軍,摒下繁忙案牘公務屈尊而來,竟被一黃口小兒戲耍?

  確是可惱!

  作為此間主人張表,見馬謖須發(fā)皆張滿臉羞惱之色,當即起身勸解,“參軍莫動聲色,子瑾尚年幼,難免意氣風發(fā),一時失言,莫怪莫怪?!?p>  說完,又對鄭璞以目視之,示意他趕緊作禮謙遜。

  就連權當坐客的柳隱,都出言附和勸解。

  嗯,此間馬謖最為年長,且官居顯職。

  次之為柳隱,剛過三旬;張表亦早過二旬,唯獨鄭璞年未及冠。若他謙遜幾聲年少輕狂等,眾人亦不會多加指責。

  但鄭璞卻對張表的示意,當作視而不見。

  兀自端正不動,先整理衣冠后,于席上拱手作禮,才穆然而言,“參軍言重矣!璞雖年少且輕佻,亦知‘國之大事唯祀與戎’,豈敢妄言軍計策論?今斗膽請試言之,乃是璞之前居鄉(xiāng)野時,無所事事,便對征伐南中之事多有思慮,已大致定論矣!”

  言至此,鄭璞微頓,再度出聲,“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若參軍不信璞已有思,請按捺片刻,讓璞先說這南中五郡勢力分錯可好?”

  話落,馬謖眉目詫然。

  而張表與柳隱,則愕然而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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