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其二)
我和靈兒上山頂時已是黃昏,太陽被云朵擋住照出一圈金黃色的暈,一切都顯得平靜自然。
我閉上了眼。
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的夢,夢到了往后的三年,夢到了那場殘酷的沙暴,我不是做夢吧,或許我現(xiàn)在才是夢?我摸了摸眼睛發(fā)現(xiàn)我眼睛依舊是閉上的,我使勁想要睜開,卻產生出一股強烈的睡意,就這樣反復掙扎著,終于一道閃光炸開,我睜開了眼。
陽光透著窗照了進來,我掀開被子,大汗淋漓。
我下樓發(fā)現(xiàn)母親還在忙著做早餐。
“楓兒今兒起真早”
母親的嗓音相比于劉神醫(yī)給那副藥單前好了很多,但人看起來依舊憔悴。
“恩,媽你先忙,我出去看看”
我拋下這句話便出了門。
距靈兒離開已經過去了十天,劉神醫(yī)的話我想了很久,才決定要帶母親遠離這個地方。
“就這幾天就開始動身吧”我一邊漫無目的地散著步,一邊在心里規(guī)劃著。
因為我的工作很特殊,總結來說就是賞金獵人這種類型吧,風險高收入也很高,算算在路上一邊工作的話大概能在首都洛城安身了。
“小楓?剛好要找你呢!”
背后一個大嗓門叫住了我。
“王叔?”
“俺家牛在后山丟了,你能幫我去找一下嗎?”
“行,但是咱得說好工錢?!?p> “沒問題!”
“好,過會兒我會把你的牛帶回來?!?p> 我對這樣的突發(fā)事件早就習以為常,答應后準備回家吃個早飯再工作。
正當我要走時,王叔又喊住了我。
“等一下!”
“怎么了?”
“讓我多看看你…”
“……”
“要是俺家孩子沒在那場沙暴中死去,應該如你這般大了吧…”
王叔的那番話讓我陷入了回憶,那場被我深埋在心底的故事又被挖了出來。
……
“城中那座燕兒山,如果,如果我回來的話就在那碰面吧…”
靈兒被她父母接走了,駿馬踏起塵灰。
“真好啊,要我們有馬匹的話或許可以逃離這場災難?!?p> 哥哥的聲音響起,我只顧著看靈兒的背影,卻沒聽清哥哥最后的話語。
幾乎是前腳靈兒剛走,后腳沙暴就來了。
沙暴初見時不那么恐怖,看上去只是一層黃黃的天幕,但一旦靠近卻似乎要將整個世界染成黃色。
“快找個地方躲起來!”
父親急促道。
話音剛落,一個巨物就朝我們飛來。
是一只死鷹,死鷹生前似乎用盡全掙扎,死后身體竟保持著翱翔的姿態(tài)。
哥哥剛好被尖銳的喙刺穿。
“?。。?!”
哥哥沒了氣息,這聲慘叫是妹妹發(fā)出來的。
我們來不及悲傷,在父親的催促下迅速找了個掩體躲了起來。
上天像是和我開玩笑般如此輕松地奪走了我的哥哥。
沙暴只持續(xù)了一刻鐘便停了下來,但天空依舊下著沙雨,渾濁不堪。
地上的一切都被黃沙蓋住,就像是下了一場大雪,不過雪花是黃色的。
如果只是下雪就好了…
在父母的組織下我們回了家,家里已經被黃沙滲入,但因為四周有墻壁擋著程度較輕,勉強能居住。
我看著哥哥的尸體,不知如何言語了,只是眼睛一直淌著淚。
“哇…哇…”
妹妹的哭聲傳了過來,八九歲的小孩還沒學會怎么隱藏情感。
哥哥的尸體是父親背回來的,一向穩(wěn)重的父親此刻卻像小孩子般不知所措。
母親淌著淚無力道:“他爸,把墨兒埋了吧…”
……
在我印象里哥哥總是拿著一串麥芽糖。
哥哥是屬于工作早出晚歸的類型,他也很少和我們玩,但他每次回家都會給我和妹妹帶上那么一串麥芽糖:“楓兒,嬌兒你們的糖…”
一串糖卻足夠我們甜一整晚。
自此之后我再沒吃過麥芽糖了,萬一吃著吃著淌了淚,豈不是要被人笑話了。
埋完哥哥后過了幾天,我家的糧食告罄了。
我和父親踏上了尋找糧食的道路。
我家地處遼城東部,往城中去要走水路,但現(xiàn)在因為沒有船只去不了,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后山。
“老楊,你也來打獵啊…”
一個枯瘦的村民朝父親打了聲招呼。
“哎,家里沒飯吃了…”
“誰家不是呢,不過老楊我提醒你,你可要小心點,這山上的有些東西可不好惹,村里面有幾個人都栽在了它們手上?!?p> “嗯…”
“今天我們就在外圍找些野菜吧,別太深入了”父親摸著我的頭道。
很快夜幕降臨,因為很多野菜都被其他人挖走了,我們收效甚微,正當我們準備返回時旁邊的叢林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不好!”
父親擋在了我身前。
下一瞬一道黑影竄出咬上父親的脖頸。
父親被撲了三米遠。
“楓兒…快…跑…”
父親用盡全身力氣道出這句話,之后便沒了動靜。
黑影扭過頭來,讓我看清了它的樣貌,它是一只大蟲,額頭的王字看上去更像是鬼臉。
我站定,拿出防身的小刀擋在身前,腳卻不停地在抖。
此刻我的本能告訴我,絕對不能跑,一旦背對著它我可能立馬會被撲倒。
大蟲并沒有撲上來,只是慢悠悠的移動著,似乎在忌憚我手上的刀。
不知過了多久。
終究是大蟲耐不住性子向我撲來。
我睜大眼,千鈞一發(fā)之際我突然感覺全身心都平靜下來了,大蟲很快,但我捕捉到了它的動作。
我蹲下身,在大蟲撲來瞬間躺到在地,同時手上的刀向上刺。
大蟲一聲嗚咽,我的刀刺中了它的脖頸。
大蟲被我殺死了,大蟲襲擊的人本來是我……
我一邊抽泣一邊把父親的尸體背回了家,然后在女人們的哭聲中又去了后山把大蟲分尸帶了回來。
這次我沒有哭,我發(fā)現(xiàn)再怎么悲傷我們的處境也不會有轉機,必須做些該做的事。
大蟲的尸體被我切得很凌亂,我想這是為父親的復仇…
我們把父親葬在了哥哥旁邊。
因為有肉,再加上我天天出去挖野菜,我家吃飯問題終于是解決了。
但禍不單行,因為沙暴導致大多數(shù)食草動物都餓死,后山的野獸跑來村里覓食了。
為了防止野獸襲擊,我們就這樣躲在家中緊鎖家門,我也不敢去挖野菜了。
就這樣過了幾天,臟亂的環(huán)境和單一的飲食讓家里人都病了,妹妹發(fā)燒了,母親也患了喉病,我自己也感覺有些脫力。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得尋求其他人幫忙。
我冒著危險出了門,此行卻見到了一生最難忘的場景。
我先去了領居家,領居是家兩口子,我們以前都叫他李叔李嫂。
我敲了敲門,沒有回應,門也沒有鎖。
“為什么不鎖門?難道李叔他們已經……”
我?guī)е苫笸崎T而入。
“李……”
我準備喊他們來著,但剛說一半我便捂住了嘴,雙腿發(fā)軟癱倒在地。
我睜大眼睛視線緩緩往下,
“是楓兒啊,楓兒一定很餓吧,叔叔這里有吃的……”
李叔朝著我笑了笑,把湯碗端起,
“?。。?!”
我尖叫著跑走了。
李叔已經瘋了。
之后明白李叔為什么不鎖門了,讓野獸進來吃掉或許是他人性留給自己最后的解脫。
我的尖叫引來了野獸——是一頭孤狼。
孤狼的腿斷了一只,跑起來一拐一拐的,正因為如此它才會被狼群拋棄吧。
它狠狠的盯著我,圍著我轉圈。
我慘笑,不如就這樣死去。
但想到還有三個女人等著自己,我便一瞬抹去了這個念頭。
我讓自己一直面向那頭孤狼,拿起隨身攜帶的小刀。
這次是我主動出擊的,我飛撲向它,它因為腿部受傷躲閃不急被我壓在身下。然后我一刀一刀地刺入它的身體……
殺完狼后,我腦中閃出一個想法。
我背起狼拿著小刀,一家一戶的敲著村民們的的門。
“我能殺野獸??!跟著我…有肉吃…”
我把村民們聚了起來,有些村民吃了人,我沒有叫他們。
至于吃沒吃人一眼就分辨的出,吃了人的眼神是野獸的眼神……
就這樣還有良知的村民被聚在了我家,其中有郎中,有木匠,有廚師…
我去打獵,幾個年輕人跟著我去采野菜,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
我和野獸打交道也越來越的心應手,手中的小刀也換成了長刀。
但妹妹的病越來越惡化。
郎中:“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要你有什么用!!”
妹妹的傷病讓我失了神智。
我給了郎中一巴掌,我一個十五六歲的人的手掌扇在了三十多歲的臉上。
手呲啦呲啦的疼。
“對不起,我激動了…”
十幾天過去了,突然天空下起了暴雨,連續(xù)下了幾天幾夜。
雨停的時候世界被洗的干干凈凈。
世界新生了,但人不會,父親和哥哥永遠的離開了我。
妹妹也在三個月后不治而亡。
臨別那晚妹妹捉著我的手:“楓哥哥,我想被摸摸頭,想吃麥芽糖了…”
“嗯嗯?。 ?p> 我飛奔去村民家要了串麥芽糖遞到妹妹嘴邊,又像父親一樣撫摸著她的頭。
妹妹舔了口糖。
“好甜…”
意識回到現(xiàn)實,不知不覺我的眼淚已經沾濕了衣襟,看看晴空萬里的天空,又看看周圍略顯蒼涼的景色,我釋然一笑,我想我的人生就像這些景色般蒼涼,而那干凈的天空或許是屬于我往后生活的留白。
已經被描繪的景色怎么也涂抹不掉了。
我要離開去洛城,之后的景色又怎么描繪呢?
至少我一定不會讓它像之前那么悲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