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隰州之戰(zhàn)(四)
自從南下進入后周境內(nèi),北漢軍隊仿佛像是進入了鬼域一般,連日行軍百里,沿途竟然連一個活人都沒有遇到。
北漢將卒從上到下,人人心里充滿了忐忑不安。
主將李隱騎在馬背上晃晃悠悠,他不斷地朝著左右兩側(cè)的山嶺望去。
只見群山巍峨險峻,草木搖曳,看不真切,頓時一股透心的涼意從后脊梁骨升起。
他立刻勒馬止步,派出親兵游騎傳令全軍停止前進,就地休息。
監(jiān)軍劉繼沖不明就里,帶著幾名心腹手下,從后軍追了上來,他在馬上沖著李隱質(zhì)問道:“李節(jié)帥,為何方才行了不到二十里,就下令修整。如此這般行軍,我等何時才能到隰州城下?”
作為一軍主帥,被人如此輕慢對待,要是換上一般人,李隱早就把他拉下馬來,痛打一頓,但是劉繼沖真正貴的地方是“劉”姓,李隱也只能摁下了心里的不快。
李隱朝劉繼沖一拱手大聲說道:“劉都監(jiān),我大軍進入河谷后,離隰州城也越來越近,但是卻不曾看到一位周人治下鄉(xiāng)民。”
“如此咄咄怪事,只能說明隰州州官已經(jīng)知道我軍南下的軍情,我唯恐前面會中了周軍的埋伏。故在此修整調(diào)整大軍陣列,以免被周人伏擊?!?p> 李隱看劉繼沖面有懼色,不住地看向兩側(cè)山嶺,又趕緊補充道:“劉監(jiān)軍勿憂,也許是我大軍軍威甚重,此地百姓奔走相告,跑入山中罷了?!?p> 劉繼沖摸著自己的肚子,連連點頭,似乎是聽了進去:“既然李節(jié)帥心有謀劃,我也就不再多嘴了。我在后軍為李節(jié)帥掠陣,若是有周人埋伏,定不會讓其斷了我等退路?!?p> 說罷,劉繼沖又急匆匆地轉(zhuǎn)調(diào)轉(zhuǎn)馬頭,策馬朝后軍跑去。
李隱心里其實是很看不起這個辦正經(jīng)事的時候根本看不著人,只知道吃喝玩女人的劉氏子弟。
但是偏偏此人還就是位高權(quán)重的監(jiān)軍,李隱這次也得受他節(jié)制。
劉家自從被郭威打出來疑心病后,在兵權(quán)上是絲毫不敢懈怠,在北漢內(nèi)部更是處處體現(xiàn)著制衡,而且大將在外帶兵,隨軍監(jiān)軍本來就是標配。
只不過北漢的監(jiān)軍一直以來都以不知兵的文官、宗室為主,要是遇到個好相與的,不指手畫腳也就罷了,偏偏劉繼沖此人就喜歡扯后腿。
之前在石州督促軍糧供應(yīng),本來正應(yīng)該是他發(fā)揮作用的時候,此人硬是和石州的官吏湊到一起,胡吃海喝,尋不見人。
氣得李隱沒少罵他,偏偏此人還喜歡搞派頭,時不時地出來折騰兩下,顯示他的監(jiān)軍地位。
看著劉繼沖一行人匆匆遠去后,李隱手下的指揮使一個個的朝著劉繼沖遠去的方向謾罵,咒罵聲此起彼伏。
“直娘賊?!?p> “入娘賊?!?p> “......”
“好了。這人只要不亂我大事,就由他去吧?!?p> “......”
李隱等人猜測周軍可能提前偵察到他率兵南下的軍情,這并不意外,畢竟是他在石州那一處地方呆了兩天的時間。
或是后周隱匿在石州一帶的探子提前通知了隰州刺史府,又或許是隰州游騎探查到漢軍的行蹤,都有可能。
因此,隰州方圓幾十里的百姓都被疏散到山里或城內(nèi),隰州主官想用堅壁清野的方式逼退他們。
若是前者的話,李隱此番南下不但可能難以建功,反而有被周軍圍殲的可能。
即使是后者,這隰州城此刻也必然有了防備。
所以不管是哪種情況,這一次他南下都失去了突襲隰州城的效果,接下來必定是一場硬仗。
但是即使知道前路艱難,李隱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他不可能連隰州城都沒看見,就倉皇北撤,如此勞師遠征,最后大軍無功而返,這樣返回晉陽的話,國主定不會輕饒過他。
對于李隱來說,現(xiàn)下安穩(wěn)軍心前進才是最重要。
李隱接連下了兩道軍令,先派出五百余人的騎兵先行探路,吩咐后續(xù)兵馬分成前后三隊,依次而行。
因此,如此謹慎行軍,明明只有七八十多里的谷地,李隱硬是走到天黑方才走到隰州城三十多里外扎營,倒是讓李謙溥這幫隰州屬官一番好等。
隰州府衙,李謙溥正和隰州文武僚屬商議軍情。
“哈哈,此番偽漢軍隊行軍遷延到如此地步,我等還有什么可發(fā)何愁的?哈哈哈。破此賊易如反掌?!?p> “對。”
“不錯?!?p> 連日來因為北漢大軍南下的消息,一直心憂不已的隰州文武僚屬,到此刻大都應(yīng)和著李謙溥的笑談,滿堂官吏言笑晏晏,空氣里彌漫著歡快的氣息。
第二天天色微亮,漢軍營地已經(jīng)開始集結(jié),埋鍋做飯。
漢軍一路慢行,直到日中前后方才趕到隰州城外里。
主將李隱看著只有不到三丈高的隰州城,越發(fā)心里沒底。
隰州東西兩面夾山,對于攻守雙方,只有那一面的城墻需要派兵把守或者進攻,各有利弊。
這番南下注定不能輕易地獲得軍資,沒奈何,也只能打一場攻堅戰(zhàn)了。
辰時前,李隱率北漢大軍兵臨隰州城下。
此時隰州城上疏疏落落地站著十幾名周兵,看起來似乎守備力量不足。
李隱手下親校越陣而出,陣前喊話:“城上守將何人?我家將軍親率七千精兵扣城,此時若是開城投降,仍不失自家性命,否則一旦城破,雞犬不留?”
隰州城頭并無人回應(yīng),片刻后,一個單衣持扇的風(fēng)流中年人,引二軍吏隨從登上城頭。
他輕搖蒲扇,讓身旁士兵喊話道:“某乃新任隰州刺史李謙溥,李將軍日前南下,早已被我隰州游騎偵察到,某已在此恭候多時了?!?p> “若李將軍就此撤去,某且就放你一程。否則,某在此觀李將軍如何攻破我隰州城?!?p> 李隱只知道李謙溥是晉州兵馬都監(jiān),卻是不知道他何時履新,赴任隰州。他也不清楚如今隰州的守備如何,自是不能只憑兩條腿,就躍上城頭。
李隱對于南下隰州的欣喜之感歷經(jīng)從石州到隰州一路的波折消耗,至此消耗殆盡。
他下令大軍再后撤十里,于此處伐木修建攻城云梯、沖車。明明是一場突襲,最后竟然成了攻城戰(zhàn),蟻附攀城,此次傷亡豈能小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