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徐寶財都不知道,樊剛帶著羅有寶他們從冰面上,到底能走出去多遠,天色又已經很晚,這就沒法追了。
畢竟在冰面上坐著雪板走,要比在陸地上坐著輪子馬車要快很多,那馬都不用使多大力氣就能拉著車飛奔,要不是怕馬蹄打滑劈了馬腿,能達到時速四十公里,在古代就是半個時辰跑出八十里路,那時候這就是完全不敢想象的速度。
既然沒辦法追上,又基本能夠確認他們暫時是安全的,羅藍就決定先歇息,想想辦法確認他們的位置,或者和大哥他們聯(lián)系上再說。
都睡到后半夜了,一聲慘叫驚醒了眾人,接著外面就混亂起來。
很多人都在大叫大喊,黑夜之中也無法確認為什么有慘叫聲,是什么人夜襲他們?敵人又在哪里?
影影綽綽中只能看到有人在胡亂地攻擊別人,有人在沒有目標的防御,混亂中根本沒人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羅藍帶來的人就炸營了。其實叫炸營不完全對,羅藍帶來的都是家庭護衛(wèi),平時也就是保護家里的主要人物,或是干些押鏢護院的活兒,做些民間打手的活計。
另外,這里是客棧,也不是軍營那種有圍墻的大院子,亂是亂了,叫炸營不太準確,可意思是一樣的。
偏偏今天夜里還沒有月亮,大家都怕有人趁著黑暗偷襲,誰也不敢亂動,但凡聽到一點聲音靠近,馬上就是亂刀防守。
一會這邊打了幾下,傳出幾聲慘叫,一會那邊又是幾聲刀劍相交的叮叮聲,再聽到幾聲慘叫。
有聰明的,開始大喊自己的名字,又有雞賊的摸火折子點火,混亂很快就停止了。等大家發(fā)現根本沒看到敵人的時候,已經是損失慘重了。
老徐這幫人受傷了沒啥戰(zhàn)斗力,根本就沒人出屋,沒有一點損失,羅藍帶來的人就不行了,受傷的一大把,還有幾個人死了。剛開始老徐這些人沒敢動,等外面點起火把這才出來看看情況。
他一瘸一拐地走,每每走到有些黑暗看不清的時候,就吹響嘴角上叨著的竹哨子,幾聲過去就聽到遠處有銅哨聲回應,當第一聲銅哨長鳴的時候,老徐這幫人就不由自主地發(fā)出了興奮地歡呼聲。
羅藍捂著小嘴不讓自己發(fā)出驚呼聲,她看到那個似曾相識的少年手里半舉著長刀,擺出一副沒見過的武術架式,腳下挪著小碎步,身體一側靠近墻邊,嘴角上同樣叨著一只哨子,雖然古怪,還不會讓她害怕,令她驚恐地是少年大半身上都是鮮血,還有他那如兇獸般,泛著血紅色光芒的眼睛,這還是自己才一年沒看到的弟弟嗎?
誤會已經解除,兩方地人都保持了相當的克制。
幾個主要的人進了一個房間,羅藍看著羅有寅身邊跟著的三個女人,一個高壯胖大的,手里提著根一頭有刃的短矛,另一個沒法形容,像只厲鬼似的,手里的反握著一柄長刀,還有一個相比較算是正常的少女,兩只手一直互相插在袖子里。
大哥羅有寶還不知道在哪里,只能先和這個五弟說說話,“五弟,不認識姐姐了嗎?”
韋巖在羅有寅的記憶里知道這個是羅藍,他關心的不是這個,突然出現在這里的姐姐,而是窗子邊上,站在角落里的華傳宗。
華傳宗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也不可能無聲無息的就加入到這里,至少人家姐弟兩個要說的話,不可能讓他一個外人聽到。只好幾步上前,推金山倒玉柱般地“撲嗵”一聲,跪倒在韋巖面前,向著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的韋巖,就“嘭、嘭、嘭”地磕了三個頭,“多謝主公不殺之恩”說完他從背后的箭壺里抽出三支長箭,雙手舉到頭頂,向韋巖獻上了一名箭手最莊嚴的效忠。
韋巖沒見過這套禮儀,但也大致明白,向人獻上自己的武器表示投降或者效忠,這很好,他接受了。
韋巖將華傳宗獻給自己的三支箭順手插在手邊的茶臺上,接著轉頭看向了黃騰虎,那眼神如同噬人的兇獸在盯著獵物。
這是羅藍從未見過的一種目光,那是如巨龍般冰冷殘酷地兇光。旁邊已經站起來的華傳宗,默默地抽出一支長箭搭在手中的弓弦上。
黃騰虎知道要是華傳宗向韋巖投降,自己就跑不掉了。他趕緊上前也是“撲嗵”一聲跪在韋巖的面前,叩頭下去不起來,一言不發(fā)地等死了。
韋巖卻不再理他,轉頭對老徐說道:“老徐,你讓攀剛帶著我走,這不是你的錯,是我沒跟你們說過,我,羅有寅,從來不會拋下自己人,獨自去逃命,過去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除非你們只剩下一具沒用的尸體,但凡只要有一口氣,我就不會扔下你們任何一個人,你,記住了嗎?”
徐寶財扔掉了拐棍跪倒在地上,就憑這幾句話他徐寶財就覺得值了。
他旁邊一個少女卻嗤笑一聲,“嘁,說得象那么回事,誰信你才有鬼。爹,你憑什么跪他?”她身后一個青年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同時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句什么。
老徐也跪下不敢起來了,他把頭低在地上當沒看到,沒聽到。
他身后的青年卻看到那個弓箭手把方向轉了過來,頓時嚇得一跳,另一個年輕人“嗆啷”一聲抽出長刀擋在身前,接著一個閃動自己也擋在少女前面。
韋巖卻微微一笑,抬起手輕輕對華傳宗揮了揮,自己再次低頭盯著地上一動不動裝死的黃騰虎,“你為我出過力,我記得,可這是兄弟姐妹的一百二十多條人命,你必須給大家一個交代,我給你個自己選擇的機會,如果你還想騎馬上陣,就交出一只手,如果你只是想上陣,就交出一條腿,不論你怎么選,這樣的事情你永遠都不許有第二次?!?p> 黃騰虎想都沒想就伸出他的左手舉在韋巖面前,痛哭流涕地承認錯誤,“少爺,是我錯了,我對不起那些兄弟,我交出一只手?!?p> 韋巖緩緩地拉住他的這只左手,也是有些嗚咽難言地道:“其實,讓你活著才是對你最大的懲罰,你會經常夢見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在夢里,他們會滿臉鮮血地抓住你,問你為什么沒有看好崗哨?讓大家連活下來的機會都沒有?!闭f完大家就聽到“嘭”地一聲,黃騰虎被少爺握著的那只手,如爆竹一樣炸開一團血霧,濺射出來的血肉粘到在場每個人的身上。
“天快亮了,一會兒叫能動手的人都去,把那些敵人的尸首,給我掛起來,讓那些想要弄死我們的人看看,做我羅有寅的敵人,下場只能是死。”韋巖有些累了,說話的聲音并不大,里面的血腥味卻濃得似乎化不開,散不去。
“烏,拉”屋里的一些人忽然應喏,讓羅藍嚇了一跳,隨即就感受到一股剽悍之氣彌漫在屋子里。
這個聲音韋巖很喜歡,有些懷念,可連那兩個日本女人在哪都找不到,回去的路在哪,更不要想,先說眼前的事情吧。
他轉過頭看向老徐,卻只看到一個肉呼呼的胖大背影,是板凳,不知道她什么時候站到這里,擋住了老徐這邊。
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的兩只手臂應該是舉著的,莫名地羅有寅心中有些感動,他輕聲地對她說:“板凳,回來吧?!?p> 韋巖輕聲地說,還因為他也累了,他是在昏迷中被顛簸醒的,當即他就發(fā)了怒,不是起床氣,是他從沒拋下過同伴,所以他強令樊剛他們調頭回來。
但他并不魯莽,而是在很遠的地方潛伏下來,直到半夜才發(fā)起夜襲,引來一場誤殺。所以他很累,畢竟是只有十二歲的身體,這個時候他還沒有機會把身體鍛煉成鋼鐵一般堅韌,可再累也要把眼前的事處理完。
板凳很聽話,側過身退了兩步,讓開視線。韋巖看到老徐依然沒敢起來,他的兩個兒子有些憤憤不平的樣子。那個少女應該就是老徐許給自己的丫頭了吧。
“在我面前動刀子,因為你們剛來,我不怪你們,是看在老徐的面子上,收起來吧。老徐有傷,你們應該替他去做事?!?p> “三姐,你回去吧,你們的話,我不想聽,我不信任你們任何人,這個羅家到底怎么了?我要自己去看看?!?p> 羅藍聽到他這樣和自己說話,心中哀嘆,面上卻沒有一點表情,對她身后的人揮揮手。下人們都不發(fā)一聲地出去了,老徐這邊也輕聲地叫兒子扶起自己,還瞪了閨女一眼,帶著韋巖這邊的人也出去了。
屋子里的人剩下的不多,只有羅藍的一個護衛(wèi)和她的丫鬟,這邊只有板凳和邢敏,連第五六都出去做事了。
羅藍沒太計較這個,她是姐姐啊。
她從袖子里抽出一封信,很規(guī)矩地只是向前遞了一下,邢敏上前接過來,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又伸舌頭輕舔了一下,大膽地打開又檢查了一下里面的信紙,這才轉身遞給韋巖。
羅藍今天感嘆地太多了,她輕聲地道:“五弟,這一路你都經歷了什么呀!”
她用手帕輕輕擦了擦自己眼角的眼淚,“真是苦了你了,都是四叔他們的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