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場面實在沒法形容，慘不忍睹。孟良從開始的氣憤到了最后有點覺得對不起孫鎮(zhèn)長和潘大大，遇到孟憲林這個大酒鬼，他們做工作也是挺不容易的。
酒桌上的話，來來回回都是感謝，感謝孟憲林搞活了鎮(zhèn)里瀕臨倒閉的食品廠，感謝孟憲林帶領全村人賺錢，請求孟憲林將來能帶領全鎮(zhèn)更多人一塊賺錢。這才是果營鎮(zhèn)的好兒女。
孟良最后總結成一句話，都是為了錢。他又想起失蹤的林建勇，想到退學的梁贊和他那個八大金剛們。
那個年代很多人退學的原因都一樣，都是為了早點進入社會，早點賺錢。雖然大多數退學的都是學習成績不好，可孟良知道至少林建勇的成績不好并不代表他真的不夠聰明。而他自己也是成績一般，也沒法說他就學的不好。
說到底成績并不是主要因素，錢才是。他嘴上說錢跟快樂沒有關系，但是卻沒有體驗過沒錢是什么感覺。也許林建勇說的是對的，等他什么時候，三天吃不上飯，也許想法會有所改變。
孟憲林取得了最終勝利，反敗為勝。孫鎮(zhèn)長和潘大大雖然堅持到最后，卻已經沒有辦法像孟憲林一樣還能保持清醒的意識和準確的表達。
回家的路上，孟憲林吐了三次。一次是在鎮(zhèn)政府門外的小河邊。第二次是楊樹林旁邊的大河灘旁。每吐一次，孟憲林就清醒一點，說話也就更清晰一點。第三次吐是進入楊樹林以后。
“爸，周六出車禍死的那個人，就是您請來的投資人？”孟良的話，讓孟憲林差點沒趴到地上，嚇得他還沒吐完，就趕緊站起身，四處看了看，冷風嗖嗖的吹到臉上，酒徹底醒了。
“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嚇唬我是不是？”孟憲林一腳踢到孟良的屁股后面。
“爸，你踢我，以后我不接你啦！”孟良看了看遠處墳頭的黑影，心里琢磨要不要再嚇唬嚇唬老爸，轉念一想還是算了，這墳頭確實古怪，確確實實就擺在那里，這跟講故事嚇人還不一樣，要是讓孟憲林看到，非得立即原地躺下不可。
“你個臭小子，翅膀硬了，你說說，老爸厲不厲害？”孟憲林也想讓兒子夸一夸自己，其他人的好話聽多了，沒啥意思，可自己兒子的夸獎卻不一樣。
每個父親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好一點，也都希望自己成為孩子心目中的英雄和榜樣。所以他才要一直干下去，一直奮斗，一直努力，讓孩子看到自己是一個多么多么上進的人。
“如果說喝酒也算是一種本領的話，那老爸你一定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孟良把手電筒朝著天空晃動著，地面上沒有了燈光，變得漆黑，他故意這么做，就是想看看老爸在黑暗面前的反應。
“嘿，你小子，喝酒怎么不算本領啦。你知道這十多年，我是怎么干起來的么？全是靠喝酒喝出來的，談工程拿項目得喝酒吧，搞關系拿投資得喝酒吧，你看今晚這架勢，不喝酒這些領導們能把你爸我當回事兒么？”
“作為一名時時刻刻保持頭腦清醒的旁觀者，我能說說我的看法么？”孟良見老爸并沒有被他故意制造出來的漆黑嚇到，卻很在意自己說的話，就把手電筒的光亮照回到地面。
“你說說，我聽聽，你小子以前可從來沒跟我好好說過話，讓我見識見識，上了初中有什么不一樣！”聽到兒子這么跟自己說話，孟憲林心情特別好，說不出的開心。
“就拿今晚來說吧，我看孫鎮(zhèn)長是個實在人，可我感覺他一點都不喜歡喝酒，并且他說的話也挺有道理。是你做的事情很厲害，所以你才厲害，人們佩服你的本事，跟你能不能喝酒沒有關系?！?p> “你還小，你能看出啥，不喜歡喝酒，那是裝裝樣子，給下面人看的，不喜歡喝酒他安排酒局干什么？再說了，我能把事情干成，也是因為我能喝酒，你說的道理我都懂，但是不喝酒就干不成大事。干不成事就沒人覺得你厲害，所以歸根結底還是能喝酒才厲害?！?p> “您就是這點我不喜歡，總覺得自己對，別人都是什么也不懂。我挺喜歡這個孫鎮(zhèn)長，還有那個潘大大，人也不錯?！泵狭嫉谝淮我姷秸嬲拇髮W生，一個鎮(zhèn)長，能為了鎮(zhèn)里的發(fā)展大半夜陪一個酒鬼喝酒，明明沒有酒量也要陪到底。
這是什么樣的動力呢？是為了錢？肯定不是，投資又不是給鎮(zhèn)長的。為了名？這么一個小地方，能有什么名？這里面肯定有一些自己這個年紀還不明白的東西在里面。
“誒，記住這倆人厲害就對了，沒白教你。”
“爸，你這么厲害，都是爺爺教你的么？”孟良很小爺爺就去世了，所以沒啥印象。奶奶在孟良十歲那年也去世了，他記得就是那年開始孟憲林才開始怕黑。
“你爺爺也很厲害，他什么也沒教過我?？墒俏以谒砩蠀s學到很多東西。知道嗎，兒子。你爺爺沒上過學，卻干了很多很多事情。合作社的時候，他帶領村里人種果樹，以前咱們村的山頭都是石頭山，沒什么地方能種果園。都是他一點一點帶領大伙撿石頭，平山地坡，硬是在山里刨出來一塊一塊的果園。后來種果子賣不掉，他又帶人出去學習，在沙地里面種紅薯，晾曬紅薯干，還把果子做過水果罐頭，果醬?！?p> 孟良發(fā)現父親說起爺爺的往事，眼神變得堅定，語氣中滿是自豪，也沒有了以往那種對于黑暗的恐懼。
“那爺爺真的很厲害。”孟良第一次聽到這么詳細的關于爺爺的事情。
“可不么，不過可惜，他生錯了年代，那個時候什么都不懂，就是瞎干，到最后什么都干成，村民們沒賺到錢，都在背后罵他，他又累又氣，最后積勞成疾，還不到六十就過世了。你知道么，那個他曾經幫過的人，在他死的時候不僅不來幫忙，還在背地里搗亂?！?p> 孟憲林接下來說的事情，才讓孟良徹徹底底明白了父親為什么怕黑，而且怕的那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