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門尼斯嘆了一口氣,雙眼雖然閉著,但僅面龐上就明顯地露出深深的無力,菲索爾茲姆之杖如往常一樣被攥在手里。但女孩知道已經(jīng)到了時間,無論自己如何逃避,都必須去面對,除非自己人間蒸發(fā)——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大祭司嘆了口氣,緩慢地褪下衣服走入自己石洞之中的清泉,很顯然這本應該是沐浴禮節(jié),但即便面對清澈寒涼的潭水,女孩也無法平靜心情。只是非常簡單的用涼水刺激著自己的肌膚,也沒有梳理頭發(fā),任由白色發(fā)絲順著水流散開。往常她還總是耐著性子在水中冥想或者與自然交流,如今卻一到最低限度的時間就迫不及待地起身。換上只有正規(guī)場合才會穿著的白色祭司袍,一邊穿衣一邊嘴里不知道嘟囔些什么,然后收起了所有的不滿,暗暗深吸一口氣,便走出了映著蕩漾水波的洞穴。
克瑞提斯大長老身穿著往常的灰布衣,站在洞口外等待著祭司的出現(xiàn)。
“大長老。”艾門尼斯很有禮貌地打了一聲招呼,對于這樣一個引路人,她打從心底是十分尊敬的,而且相處多年,并沒有將自己作為上司去對待老人?;乙吕先吮仍S多年前更老了,也許虛度的等待時光足以讓這位老人化成灰土,而如今已然了卻夙愿,那用秘法才延續(xù)的生命逐漸開始凋零。雖然少女如今看不見大長老蒼老的臉頰,但她總會用小手摩挲導師手上的溝壑,她明白時間在一點一點的消失。
克瑞提斯單手施禮表示敬意:“大祭司,橡木會議即將召開,我感受到了德瑞爾、弗蘭克斯坦、達克恩的氣息,但我想伊爾特奧斯大人應該已經(jīng)到了?!卑T尼斯耳邊飄過這幾個名字,讓女孩一陣恍惚,然后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沒有多說一句話,便跟隨克瑞提斯往林中議會所在走去。
克瑞提斯盡管知道大祭司并不能非常適從地處在自己的位置上,對于她來說,從實際年齡來看,也才十四歲,尤其是女孩看起來還像才十二歲。如果是在自己年輕的時期,整個教派都是被國度所尊敬的,祭司們互相學習探討,不斷地進取,神圣的歌聲和歡笑聲整日回蕩在森林中??扇缃?,新祭司的任期才不滿四年,就已經(jīng)發(fā)生了許多足以改變無數(shù)人一生的大事——蘇瑞姆之戰(zhàn)的失敗幾乎將整個薩奎爾斯帝國,不可以說整個世界都拉開了一道大口子,而這一次的橡木會議尤其沉重,便是要去商討這一次戰(zhàn)役的遺留問題。
艾門尼斯感覺這是煎熬,或者對她來說,甚至這次會議就是對于她失職的審判,不出所料,大祭司才走入橡木會議的大門,便聽到一聲:“大祭司!你難道對于整個教派的沒落毫無看法?就和你站在蘇瑞姆的高地毫無作為一樣?”艾門尼斯不需要睜開眼睛看都知道這是熊族長老弗蘭克斯坦,親愛的弗蘭克斯坦的語氣并不是非常嚴厲或指責,但這位新晉長老說起話從不留情,這讓少女不由把身子縮了一下。
克瑞提斯皺著眉頭敲著橡木大門的門框:“我們還沒有進門!”
那只體型龐大的棕熊才縮了縮腦袋,對女孩道:“大德魯伊,原諒我的不敬。”
艾門尼斯沒有回應這聲歉意,因為她知道棕熊長老性格直爽,但絕沒有暗地傷人的意思——因為他已經(jīng)非常直白的批評了,而且還切中要害,這讓原本就無法原諒自己的女孩更加慚愧。女孩依稀可以記得弗蘭克斯坦長老曾經(jīng)那么信任自己,但當曾經(jīng)的德魯伊長老拉托弗里斯戰(zhàn)死之后,新任巨熊長老大嚎三日三夜,后來對回歸的自己的態(tài)度也逐漸冷淡。
達克恩站在一邊冷冷的“哼”了一聲,這是一只小巧的獅虎,他的脾氣就和體型完全不成正比,非常完美了繼承了他的父母雙方特點,這一聲顯然是表達對大長老克瑞提斯的不滿。
克瑞提斯并沒有生氣:“長老會并沒有以我個人為決定,無論如何,至少應該等所有人都坐定下來,再探討也不遲。”
達克恩對此也無話可說,如今只提前到了幾位,算上樹靈德瑞爾也才到了四個長老。
弗蘭克斯坦卻沒有達克恩的狡詐,厚熊掌拍在桌案上:“大德魯伊,大長老,如你們所見,并非是我膽怯,我想整個蘇瑞姆聯(lián)軍中比我們還要英勇的也是少見。但蘇瑞姆之戰(zhàn)讓我們損失了百名同胞,如我們所知,從教派重建至今幾年時間,我族也只有十幾名德魯伊,幾十名族人中大部分還都是綠衣服和藍衣服?!卑T尼斯知道綠衣服是指奧瓦德,藍衣服是指巴德,這是德魯伊教派中的學徒和見習祭司,只有通過數(shù)年的學習、探究和修行才可以被授予正式祭司的稱號:德魯伊。
教派開始重建也僅僅過了五年不到,大部分都只是奧瓦德,少部分具有天賦的才晉升為巴德,更是只有各族一直傳承至今的長老、族長才勉強蠻族晉升德魯伊的條件,在本來就條件艱巨的情況下,一下子死去如此多兄弟姐妹,很顯然是雪上加霜。在蘇瑞姆之戰(zhàn)后,大長老克瑞提斯為了避免和薩奎爾斯諸多勢力發(fā)生沖突,停止了德魯伊教在外的一切活動,盡管距離蘇瑞姆之戰(zhàn)過去了兩年,但包括奧瓦德在內(nèi),也不過新增了不到三十名新成員。
“或許我們應該徹底改變我們的教派很多古時候流傳的方式,那些依靠運氣的艱巨條件應該徹底廢除!”熊長老擲地有聲地給出了結論。
“沒什么是依靠運氣的,自然之下一切都井井有條,如果因為失敗就歸結為運氣,那么還有什么不能算運氣呢?”克瑞提斯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反駁。
艾門尼斯耷拉著小腦袋,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因為她知道,自古代起的德魯伊教派選擇教徒就并非如日漫特圣教一般廣納生源,而是需要經(jīng)歷死亡儀式——通過丟入無人之地進行生存試煉,只有真正可以和自然建立聯(lián)系的人,才可以拋去污穢回歸自然之神的懷抱。
“菲索爾茲姆在上!她不需要通過這些自殺去考驗對自己的信仰?!毙荛L老語氣中已經(jīng)充滿了對克瑞提斯的不滿,無意中刺痛了艾門尼斯。
“自然之神的博愛絕不是迂腐不化的?!笨巳鹛崴箾]有對迂腐不化的評價做出回應,但還是公事公辦地做出回答:“弗蘭克斯坦-咆哮者,你對我的意見我非常樂意接納,但這絕非迂腐的事情,如果我們改變了一如既往地習俗,恐怕整個教派再也不能經(jīng)歷一次如同年輕的我所經(jīng)歷的災難了?!贝_實,對于一心侍奉菲索爾茲姆女神的克瑞提斯長老來說,他的忠誠和年齡一樣不需要懷疑。
“那么我們的站在峭壁上看著同胞送死的大祭司,難道經(jīng)歷了死亡考驗嗎?”達克恩充滿諷刺的表情配合諷刺的語氣如同一根錐子深深刺入了艾門尼斯的心中,刻薄的達克恩說這話一定是刻意的,女孩臉色白了許多,開始小口喘著氣。
只聽“砰”一聲,議會的桌子被拍碎了一角,一個泛著白光的半虛幻狼爪按著碎片,充滿怒火的狼首喘出白色靈氣:“達克恩,我不介意和你的師長談一談?!比缓笳Z氣緩和了下來:“你的性格越來越急迫了,這會在將來要了你的命?!卑桌蔷従徸叩揭粋?,坐下,并沒有多說什么。
弗蘭克斯坦作為達克恩的好友,連忙對著白狼躬身行禮:“偉大的伊爾特奧斯,達克恩只是對于教派的擔憂,絕無冒犯之心。”說著連忙對艾門尼斯使眼色,但又愣住,因為女孩已經(jīng)再也沒辦法看到他的顏色了,棕熊不禁內(nèi)心有些觸動,他走到艾門尼斯身側,用手掌輕撫少女的背:“如非形式不佳,我們不應該如此苛刻的?!?p> 少女感受到背后的溫暖,不禁想起才繼任大德魯伊時的時光,那時候雖然自己并不算快樂,但是導師們都在陪伴她,有經(jīng)常帶他逃課的愛思特長老,有不厭其煩的拉托弗里斯長老,可如今故人也紛紛離去。
不等女孩說話,白狼伊爾特奧斯便對著達克恩道:“你需要繼續(xù)修習心境,菲索爾茲姆之道首在于內(nèi)心的平靜?!?p> 達克恩并不懼怕,但也不愿意再多起沖突:“我無意冒犯您的子嗣。”
白狼大聲強調(diào):“在這里,艾門尼斯不是我的女兒,我也不是艾門尼斯的父親,在這里是德魯伊的橡木會議,我同樣只是一名德魯伊,是德魯伊長老會的一員。”然后對著弗蘭克斯坦點點頭:“你敢說敢言,正如您的先祖阿勒斯提爾一樣令人印象深刻?!?p> 弗蘭克斯坦的巨大熊臉上不由露出一些尷尬之色:“阿勒斯提爾在上,我們在幾代以前就失去他的聯(lián)系了。能從您的口中聽到關于他的消息……感謝您的贊譽?!彪m然這未必是什么贊譽。
伊爾特奧斯對達克恩說:“你的師長教導過你,任何事情都不存在僥幸,也不存在運氣,如果你沒有經(jīng)歷過去的挫折,如何可以坐在現(xiàn)在的位置?德魯伊教派的規(guī)矩自古至今并無不妥,所以不用更改?!爆F(xiàn)在會議并沒有正式開始,成員大部分都還沒有到,所以他們的討論只能算是私下提供建議。
白狼看著自己的女兒,這個白衣服下顯得瘦弱的女孩:“她已經(jīng)失去了雙眼,為了蘇瑞姆的戰(zhàn)役。失敗并不能歸結于她,她沒有經(jīng)受任何訓練而被長老會逼迫上陣,為此不能視物,雖然在菲索爾茲姆的關愛下,她可以依靠自然之靈的知覺彌補了過去的創(chuàng)傷,但我們都明白這些不是她原本考慮到的。我們的大德魯伊并非如你所說沒有付出?!?p> 達克恩無法反駁這一點,也不愿意為了自己的怨氣招惹白狼,在德魯伊之外的世界里,這匹德魯伊神話中象征野性和風的白狼可是被稱為“莉卡奧斯”,混沌白狼的意思,只能小聲嘀咕:“她本可以做得更好?!?p> 艾門尼斯見伊爾特奧斯和克瑞提斯都否認了熊長老和獅虎長老的提議,那么之后等形形色色的生物到場之后,也沒必要再討論了——因為他們確實拿不出更好的議題。女孩也不愿意在自己上任初期就觸犯太多禁忌,尤其這個禁忌還是自己的父親,盡管自己從不認可蒙斯特因老修士之外的任何父親,所以說依舊只是一個血脈和名義上的父親罷了。
大德魯伊只是把長老們的意愿暗暗記在了心上,然后索然無味地在克瑞提斯的指導下完成了又一次會議,幫助成員們協(xié)調(diào)了族群之間的關系以及定下來未來發(fā)展的部分提案。白狼和過去一樣,只是必要時候說一句話,其他時候宛如雕塑,大部分事情都順其自然了。
當成員散盡,克瑞提斯陪同艾門尼斯回到大祭司專屬住所,白狼也一貫地開完會就消失不見。女孩一個人回到了自己的草鋪前,終于可以好好地伸一個懶腰,解除一天的疲憊,輕輕嘆了一口氣,撫摸著手上的圣器,總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么,但是初出茅廬的自己又能做得好什么呢?大概要先和前輩們學習經(jīng)驗——好吧,那些前輩們自身都意見不一。
女孩在無法排解的糾結和痛苦煩悶中,心緒重新沉入了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