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賀神梅
可,就算額爾敦再不滿,他能拿天上的太陽有什么辦法呢?
他只能低頭快步行至宮墻邊的陰涼處,再忿忿朝正殿走去。
額爾敦知道,轉(zhuǎn)過前頭的那面宮墻去,就是他母親生前親手所植的那一圃賀神梅了。
如今已是農(nóng)歷的三月,倘若運氣好,那賀神梅應(yīng)當(dāng)是開花了的……
如此想著的功夫,額爾敦的身影已經(jīng)繞過宮墻,來到了那叢長勢喜人的賀神梅前面。
額爾敦想的不錯,那圃賀神梅果真是開花了。
它的葉子比一般花的葉子要翠綠許多。
它的花苞,亦比其他春蘭花的花苞要圓潤一些。
額爾敦先前一直不明白,如夫人為何獨愛這賀神梅……
畢竟,它的色彩遠不如牡丹、芍藥艷麗,模樣遠不如荷花、杜鵑楚楚動人,就連香氣,亦不如桂花、月季濃烈。
是的,之前在額爾敦心中,這賀神梅幾乎是一無是處的。
可眼下,映著濃烈的日光,額爾敦才猛然發(fā)現(xiàn)它的美。
但見它三瓣兒短圓,收根。分窠觀音兜捧心,劉海舌,飛肩,桿不甚高,其外瓣色澤為純凈綠,又無其他賀神梅青紫筋明顯之缺陷。
此,確是一圃十分美麗的花兒無疑!
額爾敦知道,如夫人養(yǎng)這圃賀神梅是用了心的,故,便久久盯著那一個個略顯內(nèi)斂的花朵,不肯移眸。
且看得久了,額爾敦還仿佛能從那些小小的花朵上,模模糊糊看見如夫人的笑顏……
見額爾敦立在這花圃前久久不肯移步,他身后的其格其忍不住著急道:“少主。那東西昨夜我已經(jīng)偷偷藏在這圃花里了!還請少主放心!那……我們走吧?”
額爾敦輕輕嘆口氣,接著彎腰用手輕輕撥了一下離他最近的那株賀神梅,便轉(zhuǎn)身走了。
正殿之上,偌大的廳中,鬼沃赤正病歪歪地癱坐在王位上,雙目渙散。
他有些不耐煩地看向額爾敦道:“你一早讓人給我傳話,說有重要的事向我稟報……啊……”
說到這里,鬼沃赤不由自主地半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待他稍稍閉目養(yǎng)神之后,才又沒好氣地接著問道:“到底什么事?快說!”
額爾敦看了赤足趴在鬼沃赤腿上的陳小云一眼,再低頭道:“兒臣是來稟報,大禎的和談使者,已經(jīng)到達鐸蠹驛館之內(nèi)。今日,大王可否要見他?”
“大禎使者?”鬼沃赤皺皺眉,將右手輕輕滑過陳小云秀發(fā)濃密的烏黑后腦勺,心不在焉道:“就是這么件小事,也值得你起個大早來王宮?”
額爾敦不顧鬼沃赤的揶揄,只認(rèn)真回話道:“這幾年,我們鐸蠹與大禎戰(zhàn)事四起。如今,大禎使者來我鐸蠹,說不定,是此事的一個轉(zhuǎn)機?!?p> “轉(zhuǎn)機?”鬼沃赤忽然笑道:“我們鐸蠹是主動出兵的那一方,我要轉(zhuǎn)機干什么?”
聽到這句話后,額爾敦的面上不禁浮現(xiàn)出隱隱怒意。不過,他并未將那絲怒意表現(xiàn)的過于明顯,只照實分析道:“在與大禎對峙過程中,雖說我們是主動出兵的那一方,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出兵本身,就是個勞民傷財之舉。大王應(yīng)當(dāng)不會不知,時至今日,我們鐸蠹已與大禎連戰(zhàn)數(shù)年,在這期間,我們雖然攻破了大禎的諸多城池,但其后果則是,我們國力已然空虛,兵力也逐漸衰弱。倘若長此以往下去,恐……我們會力不從心?!?p> 幾日不見,鬼沃赤愈發(fā)覺得他的這個兒子成熟、穩(wěn)重了不少。
雖然額爾敦之前就有著不同于他這個年紀(jì)的老練,但今日看來,他似是與往日……更加不同。
鬼沃赤將身子斜斜靠在金色的王位把手上,再以右手支在太陽穴處,用兩只帶著深深疲憊的眼睛,漫不經(jīng)心地看向額爾敦:“那你想怎么辦?”
額爾敦答:“不如,我們先請大禎使者來殿。之后,再與他商議,倘若林太后肯將寧夏衛(wèi)的十六座城池劃給我們,那我們,便可與他們簽訂一個休戰(zhàn)十年的協(xié)議?!?p> “呵呵。用十六座城池,來換取大禎的十年安穩(wěn)?”聽到這個建議后,鬼沃赤全無生氣的雙眸,竟不由自主地閃了閃:“說下去?!?p> 額爾敦又道:“雖說割舍十六座城池給我們,會讓林太后猶豫、為難,但此法對大禎和鐸蠹都好。畢竟,這幾個月來,大禎邊境連吃敗仗,林太后心中,怕是也早就有了休戰(zhàn)的計較。再者,一旦休戰(zhàn),我們兩國就可趁這個機會休養(yǎng)生息、恢復(fù)國力。此等有益之事,我相信林太后斷不會拒絕?!?p> 額爾敦見鬼沃赤的眼睛合上又睜開,似是格外有氣無力。就連聽額爾敦說完這番話,對鬼沃赤來說,亦好像是特別吃力。且鬼沃赤的手,方才就一直沒從陳小云身上挪開過,它們不安分地在陳小云身上各處游移……
見此情形,作為鬼沃赤兒子的額爾敦胸中,難免一陣惡心:不管他的“合和迷魂散”有沒有解,他能把鐸蠹大王做成這般不著邊際的樣子,我都不可能原諒他了!唉!我今日特意一早前來找他,本想給他一次機會!倘若他能重新操持國事,或是對我母親的死有任何愧疚,我都可以饒他!但他呢?呵呵!他既對國事漠不關(guān)心,又對陳小云癡迷至此!現(xiàn)在看來……這次機會是多余的!哼!就連長生天上的神,也不想讓他繼續(xù)活下去!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見鬼沃赤對額爾敦的提議儼然心動,赤腳趴在鬼沃赤身下那張虎皮上的陳小云不由急道:倘若大禎與鐸蠹休戰(zhàn),那大古……就無法坐收漁翁之利!要是讓他們將此事順利成行,那哈丹巴特爾豈不是得要了我的命?!
想到此處,陳小云再也無法坐視不理。
她將兩只白玉小腳,在橙黃色的老虎皮上輕輕一跺。登時,她腳踝上系著的那一串兒銀鈴,便發(fā)出一陣十分悅耳的細碎之聲。
趁鬼沃赤被銀鈴聲音吸引過去的功夫,陳小云連忙摟過鬼沃赤的脖子,在他耳邊小聲撒嬌道:“大王……今日我好不容易被解了足,大王就不能好好陪陪我嗎?非得同少主議論這無趣的戰(zhàn)事?”
“哈哈哈哈!”一聽陳小云說話,鬼沃赤感覺自己身上的骨頭,登時就酥了。
他拿下陳小云攀在自己身上的、像蛇一樣的手臂,再用力攬過她裸露在外面的雪白雙肩,按在自己懷里反復(fù)揉搓。
最后,鬼沃赤還頗為受用地在陳小云芳香四溢的發(fā)間深吸一口,滿臉陶醉道:“美人說得對!這樣的好日子,我們不能浪費在討論戰(zhàn)事上。走!本王帶你回寢宮!我們?nèi)ツ抢锟旎?!哈哈哈哈!?p> 眼見著陳小云扭著身子從鬼沃赤的身旁站起來,額爾敦連忙提醒道:“大王!再過半個時辰就是早朝!大王莫要忘了!到時,兒臣會帶那大禎使者一齊前來!上朝時,我們再與鐸蠹朝臣一同討論如何修訂休戰(zhàn)協(xié)議!”
鬼沃赤將陳小云橫抱在手里,頭也不回地走下臺階,急不可耐地往寢宮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