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淵簇之死
“奴家……無……”說著說著,淵簇的眼淚竟又不自覺地掉了下來。
事到如今,淵簇終于明白過來,他這是上了額爾敦的當。
因為,額爾敦的這個態(tài)度,明擺著就是想置他于死地!
可……這是為什么?
淵簇想不通:我明明是鬼沃赤大王安排在烏妮爾身邊的眼線,對額爾敦少主……沒有任何危害!就算額爾敦少主堪破了我的細作身份,也沒有害我的理由??!他與鬼沃赤大王利益相通、血脈相融!他……為何要這樣做?
不過,不管原因是什么,淵簇都知道,額爾敦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了。
因為,從額爾敦堅硬、冷漠的表情上,就能看得出,他不想給自己活路。
可淵簇在鄭重其事地給額爾敦叩了三個頭后,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哀求道:“不知……少主如何才肯放過奴家?”
額爾敦冷笑道:“只要你肯吃了這桌上的飯菜……我就放過你?!?p> 吃了這桌有毒的飯菜,同直接宣布殺死淵簇也沒什么區(qū)別……
淵簇知今日生存無望,便當場淚滿衣襟,仰頭就要暈倒過去。
一旁的烏魯連忙心疼地扶住淵簇的身子,小聲安慰道:“你不要怕……不要怕。有我……陪你。我不會……讓你死在我前頭的?!?p> 素日里,淵簇幾乎從未聽到過烏魯說話。
即便聽到,也只是極為簡短地回答沈一心吩咐時候的話,譬如“是”、“遵命”、“好的”之類的。
如今聽到烏魯忽然用這般親密的語氣低聲同自己說話,淵簇心頭,登時就涌上一種熟悉之感。
這個聲音……我從哪里聽到過?
如此想著,淵簇竟暫且忘了哭泣。
他扭頭看著烏魯的面龐,一時之間陷入了沉思。
烏魯雖眉眼精致,鼻子高挺,但她臉上卻有著鐸蠹姑娘大多數都有的黃色雀兒斑。那些雀兒斑大片大片地占據在其兩邊的顴骨上,讓人一眼看去,總覺得不太干凈。且她膚色黑黃,嘴巴暗沉……
這副模樣兒……細看之下,著實算不得漂亮。
再加上烏魯下巴上還有一塊兒天生自帶的黑色胎記,更將她的姿色襯得平庸了許多。
而對于這樣一個身份低微、容貌平庸之人,淵簇心下沒來由地生出一種厭惡。
哪怕他的身份同烏魯一樣低微,哪怕他死到臨頭……他也依舊不愿與烏魯這種女子扯上任何干系。
于是,淵簇當即冷下臉來呵斥道:“誰要你陪?誰要讓你死在我前頭?你離我遠些!不要靠我太近!難道……你聞不到你身上有股低等人的味道嗎?”
烏魯聞言,面上先是一怔,之后又抬起袖子,湊到自己鼻尖,仔細嗅了兩口,才認真回答道:“我身上沒有臭味兒。我用的香料雖及不上烏妮爾大人的,但……也是特意從集市上買回來的……”
聽烏魯這樣說,淵簇才突然意識到,他不僅對烏魯說話時的語氣、聲音覺得熟悉,對烏魯身上的氣味兒,也格外熟悉!
那是一種低廉的四和香混合著干花椒的庸俗香氣。
雖那香氣的味道不夠名貴,但不知為何,其實淵簇是打心眼兒里有些喜歡的……
“你是……”淵簇突然反應過來,指著烏魯的鼻子道:“你才是在烏妮爾房中……與我共度良宵之人?!”
烏魯見淵簇終于猜到自己的身份,同時又想到自己曾幾次三番與淵簇肌膚相親的害羞場面,登時就紅了臉龐。
她含羞點點頭承認道:“我早就心儀于你,烏妮爾大人命令我代替她做這件事時,我心中……是很歡喜的……”
“哈哈哈哈!”片刻的震驚與怔愣后,淵簇竟撫袖大笑起來:“我說呢!烏妮爾大人怎么會有那么大的手、那么大的腳,還有那么硬的頭發(fā)……?!卻原來,那人……竟是你!哈哈哈哈!好好好!這很好!也只有你這個低賤之人,才能與我這個低賤之人相配!我們兩個……才是天生一對!烏妮爾大人這個安排……著實是別具匠心!”
烏魯不知淵簇為何發(fā)笑,更不知他為何突然間如此高興。
她只知,淵簇在得知與他同床共枕的人是自己后,并未失望與生氣……
只這一點,就足以讓烏魯開心了。
她拉住淵簇的手,深情道:“我……我愿意與你一同赴死……”
“走開!你這個不要臉的丑八怪!”淵簇猛地甩開烏魯,一臉怒相道:“我不愿與你這種人死在一塊兒!”
語罷,淵簇直接拿起桌上的一個白面饅頭,瞪起雙眼,拼命就往自己嘴里塞!
烏魯見狀,也連忙爬至桌邊,拿起一塊兒用糖醋腌制的豬肉脯,用力嚼了兩下,就毫不猶豫地吞進了自己肚里。
之后,她又兩眼含淚地看向淵簇道:“我自小出身貧寒,沒吃過多少好東西。而這豬肉脯是王宮之物,我從未嘗過它的味道。今日,終于能有機會吃到了……真好吃。淵簇……我知道你是因為不愿意連累我,才那樣說的。你放心,我不怪你……我……愛你……”
說完,烏魯便頭一歪,身子一倒,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死了。
淵簇沒想到,烏魯竟真的愿意陪著自己死!
且她在臨死前,還勇敢地表明了自己的心跡!
事到如今,就算淵簇再鄙視她,再看不起她,心中也有所動容。
他將沒吃完的半個饅頭丟到地上,再匍匐著爬到烏魯的胸口上,又哭又笑道:“我甚至不知道你姓什么,更不知你家住何處,家族兄弟幾人……你……你就死了!你……你很好……”
話沒說完,淵簇也閉眼而亡。
沈一心深深嘆口氣,不無遺憾道:“你何必……逼死他們?”
除了額爾敦外,屋中的其他人,根本不知沈一心口中的這個“你”是誰。
沈一心命下人將淵簇和烏魯的尸首抬出去,再囑咐他們將這兩人好生合葬。
忙完這一切后,沈一心才屏退眾人,只留額爾敦一人在房中說話。
“毒是你下的?”
“是?!?p> “為了嫁禍到淵簇頭上?”
“是?!?p> “你不怕一個不小心,真把我毒死?”
“不怕。我?guī)闳臀夷负罅⒁鹿谮?,你根本不會在府中?!?p> “你在飯菜里不僅添加了毒藥,還添加了小兔蓀們最愛吃的沙雞血?如此,那些小兔蓀才反常地吃人食?”
“是。”
“呵呵!你真舍得……那些小兔蓀被我們養(yǎng)得那樣好,你說殺就殺了?”
“可是……它們若養(yǎng)得太好、都活著的話,你就要回大禎了,之前我們說過此事……”
“你將它們都殺死,就只是為了……讓我留在鐸蠹?”
“并非只是為了……而是,我額爾敦自始至終只有這一個目的!哦,對了。那些小兔蓀并未都被殺死,你瞧!”
說著,額爾敦就抖摟開自己身上的紫貂大氅,將懷中的那只灰色兔蓀抱出來,舉至沈一心面前,神色平淡道:“這一只……還活得好好的。我只留它來給我暖身子就足夠了。”